第17章 二帝北狩(2/2)

这是最后的告别,对着列祖列宗,对着赵宋的江山社稷。

赵佶、赵桓穿着囚服,在金兵的押解下,踉跄地走入太庙。庄严肃穆的大殿内,供奉着自太祖赵匡胤以来的历代先帝神主。香烟缭绕,却再无往日的祥和,只有死寂般的沉重。

看着那些熟悉的神位,赵佶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以头叩地,放声痛哭:“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赵佶…无能…辱没江山…罪该万死啊!!”哭声凄厉,回荡在空旷的殿宇中,闻者无不动容。他想起了自己登基时的意气风发,想起了经营艮岳、编纂道藏的风雅,更想起了信用奸佞、奢靡亡国的昏聩…万千悔恨,噬心刻骨。

赵桓也跪在一旁,泪流满面,却连哭嚎的力气都已没有。他只是麻木地叩头,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也一并叩碎在这冰冷的地砖上。

朱皇后、郑太后等后宫女眷,更是哭得死去活来,她们不仅要面对国破家亡,更要面对即将到来的、吉凶未卜的北徙之路,命运比男子更为凄惨。

社稷坛前,象征着国土的五色土依然。赵佶抓起一把黄土,紧紧攥在手心,泥土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他知道,这一别,此生再难踏足这片祖宗基业。

五、 北狩启程

靖康二年三月末四月初,春寒料峭。连续数日,汴京上空愁云惨淡。一队队庞大的俘虏队伍,在金兵骑兵的严密监视下,如同驱赶牲口般,被分批押解出城。

这支队伍的核心,便是被废的二帝及其直系亲属。

赵佶、赵桓乘坐着简陋的青盖车(一种平民所用的车),前后左右皆是凶神恶煞的金兵骑兵。

郑太后、朱皇后以及诸皇子、帝姬、王妃等,大多只能乘坐敞露的牛车,甚至徒步。她们蓬头垢面,以泪洗面,在异族士兵的呵斥与窥伺下,瑟瑟发抖。

紧随其后的,是包括何栗、孙傅、张叔夜、秦桧等在内的官员、工匠、医官、乐工、宗室子弟等,人数多达数千,乃至上万。他们被绳索串联,如同羊群,在皮鞭和刀枪的威逼下,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未知的北方苦寒之地。

队伍中,还有装载着掠夺来的金银、典籍、礼器、图册、仪物的大车,绵延不绝。这是一次对一个王朝、一个文明进行的、连根拔起式的搬迁。

城门口,闻讯赶来的汴京百姓挤满了道路两侧。他们跪在地上,哭声震野,声达天际。

“太上皇!陛下!”

“娘娘!公主!”

“苍天无眼啊!”

有人试图冲破金兵的阻拦,送上一些食物衣物,却往往被粗暴地驱散甚至砍杀。场面混乱而悲壮。

张叔夜在队伍中,回首望着渐行渐远的汴京城楼,悲愤交加。行至白沟(宋金界河)时,这位老臣仰天悲呼:“陛下!臣不能辅佐陛下中兴矣!唯有一死,以报国恩!”言罢,拒食拒饮,最终含恨而亡。

车辚辚,马萧萧,俘虏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这盛唐时描绘的出征场景,此刻却以最悲惨的方式,映照在北宋灭亡的画卷上。只是,这不是出征,是押解;不是壮行,是永诀。

庞大的、哭泣的队伍,在滚滚尘土中,缓缓向北,向北。他们带走的,是一个时代的终结;留下的,是一座被掏空的死城,和一片破碎的山河。

二帝北狩,标志着立国一百六十七年的北宋王朝,在法律和事实上,已然覆灭。

(第六卷 第十七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