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独脚鬼》(2/2)
阿福心里咯噔一下。他爹留下的旧木箱里,锁着件褪色的嫁衣,衣襟上绣着一模一样的并蒂莲。
中元节那晚,江面上浮着层鬼火。独脚鬼坐在阿福的船头,手里捏着那半块玉佩。“你爹是陈二郎?”他忽然问。
阿福点头。他爹当年从战场上逃回来,腿被子弹打穿,成了瘸子。后来在渡口撑船,总对着芦苇荡叹气,直到临终前才把那半块玉佩塞给他,说“对不住春燕”。
鬼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水汽,听得人鼻子发酸。“那年我被抓壮丁,路过渡口看见她在绣鞋,就说等我回来,一定娶她。”他抬起独脚,脚踝那里有道深可见骨的疤,“后来腿被炮弹炸断,怕她嫌弃,就躲在这芦苇荡里,一躲就是三十年。”
阿福这才明白,为什么爹总往江心丢麦饼,为什么那半块玉佩要分两半。原来有些愧疚,能压垮一个人一辈子;有些等待,能让鬼都舍不得投胎。
那天之后,独脚鬼不再躲在芦苇荡里。他会帮阿福把船栓在桩上,会在雾天里站在船头指引方向,像个真正的渡工。只是每个月圆夜,他还是会对着江心发呆,空荡荡的裤管在风里轻轻晃着。
深秋的一个傍晚,阿福在船舱底下翻出那半块玉佩,和爹留下的那半块拼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莲花。他把玉佩放在船头,转身去收网,再回头时,玉佩不见了,独脚鬼也不见了。
江面上飘着片绣着并蒂莲的碎布,像只白鸟,慢慢沉进水里。
老马头说,那天夜里看见两个影子从渡口走了,一个瘸着腿,一个踮着脚,手牵着手,走得很慢,却再也没回头。
从那以后,阿福每逢初一十五,还是会往江心丢块麦饼。只是这一次,他知道,那饼不是给鬼吃的,是给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对不起,和那些跨不过去的岁月。
渡口的风还在吹,芦苇荡还在摇,只是再也没有独脚鬼的影子了。只有在起雾的清晨,阿福偶尔会听见船头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用独脚轻轻点着船板,在等一个不会来的人,或者说,在等一个终于能一起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