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槐树下的梦》(2/2)
晚上又梦到太爷爷,他还坐在槐树下,这次手里拿着烟袋,抽得滋滋响。“埋好了?”他笑起来,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那是前清一个举人的东西,当年老板让我藏起来,后来他死在乱兵手里,我就一直没敢动。”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现在世道好了,留着没用,埋在树下,跟我作个伴。”
我问他为什么托梦给我,他没直接答,只是用烟袋杆敲了敲树干:“这树是我爹种的,你爹小时候在这儿爬过,你也在这儿爬过。”他抬头看了看枝叶,“根扎在一处,魂就离不远。”
说完,他站起身,往堂屋走。这次走到门口,他没回头,身影慢慢融进门框的阴影里,像水滴进了泥土。我醒时,天刚亮,听见院外有卖豆腐的吆喝声,槐树上有麻雀叽叽喳喳的,一片热闹。
后来我把印章的事告诉了文物局的人,他们来勘察后,说那是清代中期的官印,挺珍贵的,给我家发了张奖状,还有笔奖金。奶奶把奖状贴在堂屋墙上,就在太爷爷的遗像旁边。
去年清明回老家,我又去槐树下站了站。树比以前更粗了,枝叶把整个院子都罩住了。西北方向的泥土上,新冒出几棵嫩草,绿油油的。风一吹,槐树叶沙沙响,听起来像谁在抽旱烟,又像谁在慢慢说着话。
奶奶说,托梦这回事,其实是心里记挂着。太爷爷记挂着那个印章,记挂着这院子里的人,魂魄就不肯走远。我摸着槐树干,树皮粗糙,却透着股韧劲,像太爷爷的手。或许真的像他说的,根扎在一处,不管人走多远,魂总在老地方守着,等着子孙后代回来,听他说句没说完的话。
那天晚上,我没再梦到太爷爷。但睡前,窗外那似有似无的落叶声,就像一个个小精灵,轻轻地、悄悄地,踮着脚尖,为我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