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纸人宴》(1/2)

王瘸子送那箱纸人来的时候,巷口的老槐树正落着最后一批枯叶。他推着吱呀作响的三轮车,帆布篷里露出半张涂着艳红胭脂的纸人脸,风一吹,纸糊的衣袖扫过车帮,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

“陈老板,您要的‘喜神’都在这儿了。”王瘸子把三轮车停在我家纸扎铺门口,枯瘦的手指在帆布上敲了敲,“这批是按老法子扎的,竹骨裹的是陈年宣纸,脸上的胭脂调了朱砂——您放心,绝对合规矩。”

我叫陈九,是这条老巷里最后一家纸扎铺的老板。三天前,城西的张大户托人来订纸人,说要给去世的母亲办“头七回魂宴”,点名要十二个穿旗袍的纸人,摆成“迎魂阵”。这种活计我做了十几年,本该驾轻就熟,可接过王瘸子递来的箱子时,指尖却突然一阵发凉,像触到了冰。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檀香飘了出来,不是我常用的普通香灰味,而是带着点甜腥的古怪气息。十二个纸人并排躺在里面,个个梳着民国时期的发髻,旗袍领口绣着金线缠枝纹,脸上的眉眼画得极细,口红是正红色,嘴角却微微向下撇着,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最奇怪的是它们的眼睛,本该用墨点的瞳孔,竟泛着一层淡淡的绿光,像是浸过什么东西。

“这眼睛……”我皱起眉头。王瘸子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赶紧把箱子合上:“是新调的颜料,夜里能反光,显得热闹。张大户家讲究,您就别多问了。”他收了钱,推着三轮车匆匆离开,帆布篷里的纸人脸被风吹得晃了晃,那道绿光在阴影里闪了一下,像真的在看我。

我把箱子搬进里屋,打算第二天再给纸人做最后的修饰。夜里关店时,巷口的路灯突然灭了,老槐树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投在门上,像个披头散发的人影。我锁门的手顿了顿,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回头看时,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打旋。

怪事是从当天半夜开始的。

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声音是从里屋传来的,像是有人在翻动纸张。我裹着外套走过去,里屋的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那股甜腥的檀香从缝里飘出来,比白天更浓了。

“谁在里面?”我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房间,瞬间愣住了——那箱纸人被打开了,十二个纸人整整齐齐地站在地上,旗袍的裙摆微微飘动,像是刚被人动过。更吓人的是,最左边那个纸人的发髻松了,一缕纸糊的发丝垂在脸侧,而我明明记得,下午收箱时,所有纸人的发髻都梳得一丝不苟。

我走过去,伸手想把纸人的发髻理好,指尖刚碰到纸发,突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凉,像摸到了冰块。手电筒“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光柱歪向一边,照在纸人的脸上——那道泛着绿光的瞳孔,竟然好像比白天更大了,死死地盯着我。

我赶紧捡起手电筒,把纸人一个个塞回箱子,又压上了一块沉重的木板。回到床上时,心脏还在狂跳,总觉得里屋的纸人还在动。迷迷糊糊间,我好像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里屋传到客厅,又停在我的房门口,轻轻的,像女人穿着绣鞋走路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我去里屋看时,木板还压在箱子上,纸人没再出来。我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眼花,赶紧拿出工具,准备给纸人补色。可拿起第一个纸人时,我突然发现,它旗袍的领口处,多了一道细细的红痕,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

“怎么回事?”我嘀咕着,翻找其他纸人,竟发现每个纸人的旗袍上都有一道红痕,位置一模一样,都在领口偏左的地方。我心里发毛,想起王瘸子昨天古怪的样子,掏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却发现他的号码变成了空号。

傍晚的时候,张大户派来的管家到了,催着要纸人。我没办法,只能把纸人装上车,看着它们被运走。管家走前,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压低了些:“陈老板,张老太头七那晚,您最好别出门。”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当天夜里。

大概十一点,我正准备关店,突然听见巷口传来一阵唢呐声,调子悲戚,却夹杂着几分诡异的欢快。我探头出去看,只见一队人影从巷口走来,前面两个纸人举着引魂幡,后面跟着十二个穿旗袍的纸人,正是我扎的那批!它们的脚步轻飘飘的,纸糊的裙摆扫过地面,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最前面的纸人举着的引魂幡上,写着“张门李氏”四个大字,正是张老太的名字。而引魂幡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寿衣的老太太,脸色惨白,眼睛空洞,正是张老太的模样——可她三天前就下葬了!

我吓得赶紧缩回店里,锁上门,透过门缝往外看。那队人影慢慢走过我的店门口,十二个旗袍纸人突然停下脚步,齐刷刷地转过头,朝着我的方向。月光照在它们脸上,那道绿光的瞳孔清晰可见,嘴角的弧度好像变大了,像是在笑。

其中一个纸人突然抬起手,纸糊的手指指向我,旗袍领口的红痕在月光下格外刺眼。我顺着它指的方向低头,竟发现自己的领口处,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红痕!

“怎么会……”我伸手去摸,红痕是热的,像刚被烫过。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节奏很慢,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

“陈老板,开门啊。”一个女人的声音,柔得像棉花,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我们少了一个人,您来凑数吧。”

我死死盯着门板,不敢出声。敲门声持续了大概五分钟,然后停了。我以为它们走了,刚要松口气,突然听见里屋传来“沙沙”的声音——和昨晚一样,是纸人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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