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周日的宁静与黄昏絮语(2/2)

夏语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心里涌起一股愧疚。他确实有事——心里有事,但他不想破坏这个美好的傍晚,不想让刘素溪为他担心。

他微微皱起眉头,声音里带着歉意:

“不好意思,我的一时兴起让你为难了。还要你找借口跟家人说……”

刘素溪摆摆手,打断了他:

“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她看着夏语,眼神温柔:

“能跟你一起吃饭,我很开心。借口不借口的,不重要。”

夏语看着她,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真诚的笑意,心里的愧疚更重了。他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有些苦涩:

“那是,你说的,我都很认真地执行的。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无比认真地重视。”

他顿了顿,看着天边越来越美的晚霞,声音变得轻柔,像在吟诗:

“因为想念是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哼你爱的歌会痛,看你的字会痛,连沉默也痛。”

他转过头,看着刘素溪:

“遗憾是会呼吸的痛,它流在血液中来回滚动。后悔不贴心会痛,恨不懂你会痛,想见不能见最痛。”

他握紧了她的手:

“总而言之,就是……看不到你,就会浑身不自在。知道了吗?”

这些话,半是歌词,半是真心。他说得很慢,很认真,每个字都像珍珠,落在傍晚温柔的空气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刘素溪完全愣住了。

她看着夏语,眼睛睁得大大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那红晕一直蔓延到脖子,甚至耳朵尖都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我懂。”

那声音细若蚊蚋,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夏语的心。

夏语看着她这副娇羞得几乎要缩起来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但他忍住了,只是笑着,用轻松的语气说:

“在外人面前,你总是那么清冷高傲,高高在上的冰山美人站长。怎么在我这里,就变得那么容易害羞啊?”

刘素溪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那双眼睛里没有怒气,只有羞恼。她伸出手,轻轻拍打了一下夏语的手臂:

“要你管。”

那动作,那语气,完全是少女的娇嗔,与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广播站站长判若两人。

夏语嘿嘿一笑,握紧了她的手:

“嗯,我不管哈。我只负责好好地待在你身边就行了。”

他牵起她的手,两个人并肩朝着商场里走去。广场上的喷泉正好开始表演,水柱随着音乐起起落落,在灯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周围有不少人在观看,孩子们兴奋地叫着跳着,情侣们依偎在一起,老人们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看着。

但夏语和刘素溪都没有驻足。

他们穿过广场,走进商场温暖的室内。灯光很亮,暖气很足,瞬间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商场里人很多,周末的傍晚正是热闹的时候,但那些喧嚣似乎都和他们无关。他们手牵着手,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仿佛走在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

他们在一家装修简约的餐厅吃了晚饭。点了两个简单的菜——一份清蒸鱼,一份炒时蔬,两碗米饭。吃得很安静,偶尔说几句话,大部分时间只是默默地吃着,偶尔抬头看看对方,相视一笑。

那种安静不是尴尬,而是一种默契的、舒适的安静。像是两个人都知道,有些话不必说,有些情绪不必表达,只要在一起,就好。

吃完饭,他们走出商场。天已经完全黑了。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仿佛只是转身的功夫,白昼就撤退了,把舞台让给了黑夜。天空是深邃的墨蓝色,像一块巨大的天鹅绒幕布,上面还没有星星——时间还早,星星还没出来。只有一弯细细的月牙,斜斜地挂在天边,发出清冷而微弱的光。

他们推着自行车——刘素溪也骑车来的,是一辆浅粉色的女式自行车,车篮里放着她的书包——慢慢地朝着实验高中的方向走去。

学校在镇子的东边,离这里不远,骑车大概十五分钟。但他们不着急,推着车慢慢地走,像是要故意延长这段路,延长这个夜晚。

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影子并排着,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夜风吹过来,有些凉了,刘素溪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了,毛茸茸的帽檐衬得她的脸格外小,格外柔和。

走着走着,夏语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我以前总是不明白,人的一生里,有多少事情是有意义的,又有多少事情是值得奋不顾身去做的。”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着刘素溪:

“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明白我的生命中,终究会有几个人,能让我一离开,就有彻骨的疼痛。”

刘素溪抬起头,看着他。路灯的光从侧面照过来,让他的脸半明半暗,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那双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因为害怕疼痛,”夏语继续说,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所以喜欢黑暗——因为黑暗中,疼痛会被掩盖,会被稀释。却也害怕黑暗的时光你不在身边,我会迷茫,我会因为找不到你的身影,而孤独地在不知名的路上游走,哭泣。”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刘素溪:

“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太喜欢黑夜。但是我又非常痴迷黑夜的到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素溪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在夜色中闪烁着复杂情绪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拥抱他的冲动。但她没有,只是轻声问:

“是因为……那一刻,世界安静了下来吗?”

夏语摇摇头:

“不是。”

他伸出手,轻轻拂开刘素溪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

“是因为那一刻,我安静得只听见我自己的心跳,和想起跟你一起的回忆。”

他的手指停留在她的脸颊旁,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是跟你一起的回忆,支撑着我度过那漫长的黑夜。”

刘素溪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看着夏语,看着这个平时总是坚强、总是承担、总是把一切扛在肩上的男孩,此刻却用如此脆弱、如此直白的语言,诉说着对她的依赖。那种反差,让她心疼得几乎要窒息。

她反抓住夏语的手——不是握住,而是紧紧抓住,像是怕他消失——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语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想把手抽回来:

“没发生什么事情。就是……突然想说说心里话。”

但刘素溪没有放手。她抓得更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那你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子的话?告诉我真相,好吗?”

她的眼神很锐利,像能穿透一切伪装,直达内心。那是她作为广播站站长、作为“冰山美人”时才会有的眼神——冷静,理性,不容敷衍。

夏语在她这样的注视下,所有的掩饰都土崩瓦解。他苦笑了一声,那笑容里有无奈,也有释然:

“终究还是没能瞒得住你啊,小笨蛋。”

刘素溪没有理会他叫她“小笨蛋”,依然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夏语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就是……最近的事情多了,心情复杂了,安静不下来了,所以想的东西就多了,就杂乱无章了。”

他说得很含糊,但刘素溪听懂了。

她摇摇头,眼神依然锐利:

“这不是你。这些事,不应该能困扰你到这个程度——让你说出‘害怕黑暗’、‘害怕孤独’这样的话。应该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她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一些:

“告诉我,好吗?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我可以听你说。”

夏语看着她,看着那双写满关切和坚持的眼睛,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开,像他心中那些沉重的情绪。

然后,他松开了她的手。

但不是要离开,而是转而抓住了她的手臂,轻轻地,但坚定地,将她拉向自己。

刘素溪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几乎贴在一起。她能闻到夏语身上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混合着少年特有的清爽气息。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温度,透过厚厚的羽绒服,依然清晰。

夏语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

“昨天……东哥说我弹琴没有感情,唱歌也没有感情。他说我心里有事,堵着,所以音乐流不畅。”

他的声音很轻,热气拂过她的耳廓,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一下。

“他说得对。”夏语继续说,声音里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我心里确实有事。多媒体教室的申请卡在那里,江副校长见不到;文学社的工作千头万绪;乐队排练时间紧迫,但我手腕的伤还没好利索;期末考试也要来了……所有这些事,像一团乱麻,在我脑子里纠缠。”

他顿了顿:

“而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我试过了所有能试的办法,但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解决的。那种无力感……很难受。”

刘素溪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手从夏语的手臂上滑下来,但不是离开,而是环住了他的腰,将他轻轻抱住。那个拥抱很轻,但很坚定,像是在说:我在这里。

夏语感受到了她的拥抱,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他也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两个人在冬夜的街道旁,在昏黄的路灯下,静静地拥抱着。偶尔有行人经过,投来好奇或善意的目光,但他们都没有在意。此刻,这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这个拥抱,和彼此的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夏语才继续说,声音闷闷的,从刘素溪的发间传来:

“所以昨天从垂云乐行回来,我就一直在想……想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想做的事情太多,想承担的责任太多,但能力有限,时间有限,精力有限。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一些?”

刘素溪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不,你不贪心。你只是……太认真了。想把每件事都做好,想对每个人都负责。”

她抬起头,看着夏语的眼睛:

“但夏语,你不是超人。你只是一个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你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做到完美,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这很正常,这不是你的错。”

夏语看着她,看着那双在夜色中依然清澈明亮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那暖流流过胸腔,流过喉咙,让他的眼睛有些发酸。

“素溪……”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嗯?”

“谢谢你。”

刘素溪摇摇头:

“不用谢。我只是说了实话。”

她顿了顿,看着夏语:

“但是夏语,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一个人扛着。”刘素溪的声音很认真,“你有我,有东哥,有乐队的朋友,有文学社的伙伴。如果你觉得累了,觉得撑不住了,就告诉我们。也许我们不能帮你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我们可以陪你一起面对。”

夏语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他点了点头,很用力地点头:

“好,我答应你。”

刘素溪笑了。那笑容在夜色中,像一朵缓缓绽放的白色昙花,清冷而美丽。

然后,她忽然想起什么,脸又红了。她轻轻地从夏语怀里挣脱出来,但手还环着他的腰:

“刚才……你叫我‘小笨蛋’。”

夏语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怎么?不喜欢?”

“不是……”刘素溪低下头,声音很小,“只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我。”

夏语的心被轻轻触动了。他伸出手,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那以后,我只叫你一个人‘小笨蛋’,好不好?”

刘素溪的脸更红了,但她没有躲开夏语的目光,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那一声“嗯”,像一片羽毛,落在夏语的心湖上,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他们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夜风越来越冷,才重新推起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天空依然漆黑,月亮依然清冷,星星依然没有出来。但夏语觉得,这个夜晚,似乎没有那么黑暗了。

因为有人在他身边。

因为有人理解他的疲惫,包容他的脆弱,愿意陪他一起面对那些纷繁复杂的问题。

走着走着,刘素溪忽然轻声说:

“漆黑一片的天空,因为时间还没有到,所以月亮跟星星都还没出来。像是一段被遗忘的、过渡的时光。凄迷的夜色,总是让人无法看透它的一切。”

夏语侧过头看她:

“怎么突然说这个?”

刘素溪摇摇头:

“只是……有感而发。”

她顿了顿,看向夏语:

“一身繁华一身尘,一世姻缘一世恩。有些东西,你可能看着她一辈子都像是在赎罪,却又不知道她在为何赎罪——这是你之前说过的话,我记得。”

夏语点点头。那是他某次在文学社分享会上说的,没想到刘素溪还记得。

“但是,”刘素溪继续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我却从这句话里,想到了另一件事。”

“什么?”

“如果有一辈子,”刘素溪看着夏语,眼睛在夜色中亮得像星星,“那么我想用一辈子的时光,来温暖你的眼泪。”

夏语完全愣住了。

他看着刘素溪,看着这个平时话不多、总是冷静自持的女孩,此刻却用如此直接、如此真挚的语言,许下这样一个沉重的承诺。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然后开始疯狂地跳动。

“素溪……”他喃喃道,声音有些哽咽。

刘素溪却笑了,那笑容很温柔:

“花舞花落泪,花哭花瓣飞。蝴蝶为花醉,花却随风飞——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句诗。”

她顿了顿,看着夏语:

“如果等待一个没有结果的等待,算不算是等待?”

夏语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也笑了,那笑容很明亮,很坚定:

“如果那个人值得等待,就算没有结果,那又如何?不去尝试,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刘素溪点点头,眼神很温柔:

“是啊。不去尝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她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夏语说。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继续推着车,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夜风吹过街道,带来远处隐约的狗吠声和更远处火车的汽笛声。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两个影子并排着,在冬夜的街道上,缓缓移动,像是要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时间的尽头。

而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悄悄亮起了几颗星星。

虽然还很稀疏,还很微弱,但它们在那里,闪着光,像希望,像承诺,像这个夜晚里,两个少年心中悄然升起的、对未来的坚定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