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东瀛不臣之罪(1/2)
天明,1825年,庆应三年,五月朔日。
江户城本丸御殿的紫宸殿内,静得能听见自檐角垂落的晨露砸在青石地砖上的轻响。十六叠的广间里,幕府的老中、若年寄、寺社奉行们敛声屏气,跪坐在冰凉的榻榻米上,背脊挺得笔直,像是一排排被秋霜打过的枯竹。
御帘之后,德川家庆的身影隐在朦胧的纱幔里,只有那柄斜斜搭在膝头的菊纹太刀,偶尔反射出一点冷冽的光。
殿中唯一站着的人,是刚从长崎赶回的唐方通事林复斋。他手里捧着一方紫檀木匣,匣盖敞开,里面铺着明黄色的锦缎,锦缎上静静躺着一卷用朱砂封缄的信函。
“……中华国礼部咨文”,曰:‘窃闻东瀛列岛,本为华夏藩屏,汉时称倭,唐时归化,宋明以来,岁岁朝贡,未尝或辍。’”林复斋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念到此处,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自前明末年,海疆多事,尔邦遂绝往来,浸成不臣之举。今我中华鼎革中兴,四海归心,万方来朝,尔幕府坐拥弹丸之地,竟敢藐视天朝上国威仪,逾百年不贡,此乃逆天而行,悖理之甚!’”
话音落地的瞬间,紫宸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荒谬!”
一声暴喝陡然炸响。
循声望去,只见位列谱代大名之首的井伊直弼霍然起身。他身着暗红色的直垂,腰间的“菊一文字则宗”长刀已然出鞘,雪亮的刀锋划破殿内的沉寂,映得他那张素来冷峻的脸更显狰狞。
“中华国?哪个中华国?”井伊直弼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凛冽的杀气,“前明早亡,鞑靼入主中原,如今竟也敢妄称天朝上国?我大日本国,自神武天皇开国以来,绵延二千余载,从未向任何外邦俯首称臣!朝贡?贡什么?贡我大和男儿的骨血不成?!”
他猛地挥刀,雪亮的刀锋劈向身侧的铜鹤香炉。“当”的一声巨响,香炉应声而裂,香灰四溅,落在他的衣摆上,像是点点黑雪。
“井伊大人!”一旁的老中松平宗发连忙起身劝阻,“刀兵无眼,且息怒!”
“息怒?”井伊直弼怒目圆睁,刀锋直指林复斋手中的信函,“此等狂悖文牒,分明是战书!是欺我幕府无人吗?!传我命令,整备西海道诸藩兵马,加固长崎、萨摩海防!我倒要看看,那中华国的水师,敢不敢渡海东来!”
殿内一片哗然。几位年轻的旗本武士纷纷按刀起身,附和着井伊直弼的怒吼,声震屋瓦。
可就在这一片喧嚣之中,却有一声极轻的叹息,悄然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是勘定奉行水野忠邦。他年过半百,鬓发已白,此刻正佝偻着身子,望着殿外飘落的樱花瓣,眼神里满是沉沉的疲惫。
“中兴啊……”水野忠邦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前几年便有传闻,说那中华国革新已成,励精图治,平定内乱,整军经武,如今竟已到了要一统东亚的地步了……”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殿内的躁动。
井伊直弼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却再也说不出一句狠话。
是啊,一统东亚。
这个词,像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自南蛮的商船带回的消息里,那个横跨大陆的庞大帝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内乱拖得疲惫不堪的模样。他们整顿了水师,造了巨舰,甚至听说,其火炮的射程,已经能覆盖数十里的海面。
而日本呢?幕府的财政捉襟见肘,诸藩离心离德,西海道的萨摩、长州二藩,早已暗流涌动。这样的日本,拿什么去抵挡一个中兴的中华?
紫宸殿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御帘之后,德川家庆那声极轻的、几乎不可闻的叹息,随着穿堂而过的风,飘了出来。他缓缓抬手,按住了膝头的太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沉默,像是比井伊直弼的怒吼,比水野忠邦的叹息,更让人觉得窒息。
殿外,江户的市井街道,正是一派热闹景象。
旭日高悬,阳光洒在鳞次栉比的町屋上,给青灰色的瓦顶镀上了一层暖金。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叫卖,声音清亮:“甘酒——新鲜的甘酒——”;穿着条纹浴衣的妇人挎着竹篮,在鱼市前讨价还价;一群梳着总角的孩童,追着一只蝴蝶,跑过铺满石板的街道,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没有人知道,在那座巍峨的本丸御殿里,一封来自中华的信函,已经在这个五月一日的清晨,为这片宁静的土地,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烽烟。
樱花瓣还在簌簌飘落,落在街道上,落在孩童的发梢上,落在那封被朱砂封缄的信函上。
暮樱纷飞,而一场关乎国运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东海城,同一天,也在召开秘密会议。
傍晚的东海城被海雾笼罩,政府官邸的书房里只亮着一盏电灯,却明亮如雪。桌上放着一封来自出云的密信,墨迹还没干。
牛野轻轻放下信,看着身边的李海潮和陈阿生。
陈阿生先开口问:“我们现在为什么要逼日本?”
李海潮笑着反问:“难道牛兄是想统一整个东亚吗?”
牛野摇了摇头:“不只是日本的事。现在的日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想做的是,用军事、政治、经济三方面的压力,改变整个东亚的格局。日本,只是我的第一个目标。”
他继续说:“如果他们敢不朝贡,敢反抗,那就分三步动手:第一步,先用军事封锁,切断他们的海路和贸易,让他们内部发生混乱。第二步,用政治手段,发五王令,我们帮他们废除天皇,同时下达指令把日本分成五个政权,让他们互相牵制。第三步,如果不听,那就封锁海峡,我们从九州开始,一个个岛屿收拾过来。”
陈阿生点点头:“你是想分裂日本,让它永远没有重新强大的机会。”
牛野说:“对。日本现在有二百多个藩主,各自为政,幕府只是名义上的领袖,实际上是挟持天皇来控制地方。我要做的,就是废掉天皇,彻底分裂日本。”
他站起身,指着地图继续说:“北海道(虾夷)直接划归我们中华直属。本州岛拦腰切成三段,分别成立三个政权。四国和九州各成立一个政权。这五个政权互相独立,谁都不准吞并别人。如果有人敢违反,我们就出兵灭了他。”
李海潮拿起一支朱笔,在本州的分割线上重重画了几道线:“第一步,我们先在海空布置封锁线,包括津轻海峡、濑户内海和对马海峡。第二步,切断他们的铜、铁、火药供应。第三步,用‘五王令’招降,先联系萨摩、长州、土佐、仙台、加贺这五个大藩,答应给他们封号和贸易优惠。”
陈阿生接话:“我负责内务和情报工作,专门联络这些藩主的间谍,同时在商路里安插我们的人。”
牛野合上地图,坚定地说:“三管齐下,先礼后兵。如果他们识相,就来朝贡称臣;如果不识相,我们就直接出兵,打到他们服为止。”
窗外的海风越来越急,浪涛拍打着石墙,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开始的棋局奏响前奏。
牛野看了看亚洲地图,然后转身看向李海潮与陈阿生:“今天不谈兵,先谈人。我的判断是,绝不能让日本统一。一旦日本统一,不出十年,它的目光必然越过对马海峡,盯上大陆。”
牛野用指节轻叩桌面,语速不快却句句落地:“日本是一个矛盾体。它对外彬彬有礼,对内纪律森严;平时讲‘和’,关键处敢拼命。它善于向强者学习,一旦羽翼丰满,又会迅速翻脸。日本人把‘忠’与‘名誉’看得极重,耻感文化深,容易在危机中走向极端。这样的民族,一旦完成内部整合,就会把对外扩张当成洗刷耻辱、证明强大的捷径。历史上它屡次对外用兵,动因都差不多,资源匮乏、岛国焦虑、崇尚强者、耻于失败。统一后的日本,会把这些特质拧成一股绳,首当其冲,就是朝鲜和我们。”
李海潮把茶杯放下,接口道:“你的意思,是用历史照见现实。自白江口败于唐后,日本转向学习;丰臣秀吉统一后立刻谋朝鲜、窥中原,发动侵略朝鲜的战争。他们的路径很清晰:学习—强盛—扩张。只要给它一个统一的指挥中枢,这套路径会自动运转起来?”
陈阿生点头:“所以它现在二百余藩各自为政,看似分裂,其实是‘可控的混乱’。一旦整合,混乱就会变成锋利的刀。”
牛野收回目光,落在地图的本州上:“所以,我的对策是让它永远合不起来。第一,必须废掉天皇,让他从神变成人!第二,政治上,以‘五王令’为旗、裂为五个政权,鼓励互争而不许兼并,谁敢吞并,我中华国灭之。第三,经济上,捆绑其贸易体系,只允许和大陆交易,将经济体完全融合进大陆体系,不可独活。第四,社会上,扶持亲善藩镇与商会,培植亲华派与在地合作网络,让‘统一’这件事在政治上、经济上、舆论上都变得昂贵而无利可图。第五,文化上,保持交流,输出认同价值观,让它学会在我们设定的轨道里求存。”
陈阿生沉声道:“明白了。与其等它统一后被动迎战,不如现在就把统一的土壤刨掉。”
李海潮补了一句:“对外,我们释放善意但守住底线;对内,我们统一口径、统一节奏。让日本知道——不臣,则处处受限;称臣,则保其封地。两难之间,它才会选择对我们最有利的那个答案。”
牛野站起身,把地图卷起:“那就这么定了。兵不血刃为上,先礼后兵为本。五方并立之日,就是我们收官之时。”
窗外海风忽紧,浪拍石垣,像是为这场尚未落子的棋局,按下了第一记重音。
5月底,江户城的日比谷御用宅外,海风裹着潮湿的花草味道穿过回廊。
将军德川家齐在屏风后静听,御三家与老中分列两侧,空气像拉满的弓弦。
水户藩家老安岛带刀拍案而起:“神风在上,昔年元寇两次来犯,皆被天风摧灭!今中华国不过船坚炮利,焉能奈何我日本?先发制人,正其时也!”
对面,越前藩使者本多长门守躬身一礼:“强敌在外,诸藩生计已受海禁之扰。与其逞一时之勇,不若暂忍称臣纳贡,保境安民,待我内治充实,再图转圜。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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