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处暑静观候丰收(2/2)

他深入剖析其中的医理:“肺为‘娇脏’,位置最高,像一把华盖,主呼吸,外合皮毛。秋燥之气最易从口鼻、皮毛侵袭,耗伤肺津,导致其宣发肃降功能失常。故常见口鼻干燥、咽喉干痒甚至疼痛、干咳少痰、声音嘶哑、皮肤干燥皲裂等症。脾胃,乃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主运化水谷精微。在五行中,脾属土,肺属金,土能生金。只有脾胃健运(培土),才能将饮食精华上输于肺,使肺得到充分的濡润(生金),从而有效抵御燥邪。若脾胃虚弱,运化不力,那么再多的滋阴润燥之品也难以被吸收运化,反而可能滋腻碍胃,助生湿邪。”

正谈论间,一位身着半旧青衫、鬓角已斑白的老塾师——镇上学堂的周先生,轻咳着走了进来。他每年一到秋天,这咳嗽的老毛病必然发作,已成规律。他苦笑着向祖父拱手:“济苍公,又来叨扰了。这秋风一起,喉咙里就跟有小虫子爬似的,干痒难耐,咳嗽不止,痰又少又黏,咳得嗓子都哑了,讲课也受影响。口干得很,夜里也睡不安稳。”祖父请他坐下,仔细诊察。但见他舌质偏红,舌面津液明显不足,苔薄而微黄且干,切其脉,细而略数,如轻刀刮竹。

祖父对侍立一旁的林闻溪低语道:“溪儿,你来看。此乃典型的‘温燥伤肺’之证。燥邪侵袭,灼伤肺络,耗损肺阴,津液亏损,故干咳无痰或少痰难咯;咽喉失于濡润,故干痒疼痛;阴亏虚热内生,故见舌红、脉细数。此证非外感风寒,故不可用辛温发散之药,如麻黄、桂枝,以免更伤阴液;也非里热炽盛,故不宜用大苦大寒之品,如黄芩、黄连,以免冰伏气机。治法当以‘甘寒润燥,滋阴保肺’为主,轻宣凉润,使燥邪得润,肺气得降。”遂在之前沙参麦冬汤(沙参、麦冬、玉竹、天花粉、生扁豆、桑叶、甘草)的基础上,加入阿胶珠以增强滋阴润燥、养血止血之效,再加枇杷叶清肺降逆、化痰止咳,诃子肉敛肺利咽开音。并特意嘱咐周先生,可常用秋梨去皮核,切片,蘸蜂蜜缓缓含服,或与冰糖、川贝母粉同蒸食用,以作食疗辅助,润肺止咳。

“然,处暑时节,尤需知常达变,”祖父话锋一转,带着提醒的意味,“尤其在我江南之地,暑热余威有时未净,所谓‘秋老虎’盘踞,空气中可能仍夹杂湿热之气。且人体经过长夏,脾胃功能相对疲弱。故而在滋阴润燥时,不可急于求成,骤然大滋大腻。比如熟地黄、阿胶等厚重滋腻之品,需谨慎使用,或必须配伍陈皮、砂仁、茯苓等理气健脾、化湿和中之药,防止其黏滞碍胃,影响运化功能,反生他变。清热亦不可过于寒凉猛烈,以免挫伤人体初萌的、顺应秋令的收敛之气,如同在初凉的天气里过早关闭门窗,反不利于气机流通。”

此外,祖父还向林闻溪演示了几式简单易行、适合秋日练习的导引吐纳之法。如每日晨起,闭目冥坐,轻轻叩击牙齿(叩齿)三十六次,待口中津液充盈,分三次缓缓咽下(咽津),此法称为“漱玉津”,有滋阴降火、固齿益精之功。又在傍晚时分,于空气清新处,练习“六字诀”中之“呬”字诀(发“嘶”音,长缓呼气),以宣泄肺腑中积存的浊气,调和肺脏功能。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祖孙二人踏着落日余晖缓步归家。林闻溪回望那片在夕照下如同金色海洋般波光粼粼的稻田,心中充满了对自然造化规律的深深敬畏,以及对中医“天人相应”、“因时制宜”理论的更为具体而深刻的感悟。他明白了,处暑时节的“静观”,并非消极的等待或无所作为,而是在洞察了天地气机转换规律后的一种积极顺应与从容准备;而所谓的“丰收”,不仅仅是指田间地头那金灿灿的五谷杂粮,更是人体在经过夏季漫长的生长与消耗之后,通过秋季这种顺应时令的敛养、滋润与调和,所最终获得的内部环境的平衡、气血的充盈以及身心的康宁与平和。祖父那在秋光中显得格外安详睿智的身影,与这收获季节的宁静厚重之美,一同深深地烙印在他的成长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