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静斋初晓暗流涌（1/2）

慈航静斋。

古庵坐落于孤岛中央，背倚苍劲虬松，面朝一泓碧水。青石台阶布满岁月苔痕，直通紧闭的乌木山门。门楣上“慈航静斋”四字古拙清远，历经风雨，透着一股隔绝红尘的寂然。庵墙不高，爬满了深绿的常青藤蔓。空气中弥漫着千年古刹独有的、清净微凉的檀香混合着草木泥土的气息，将鬼见愁那令人窒息的腐朽瘴气彻底隔绝在外。唯有远处水泽蒸腾起的薄雾，如同轻柔的纱幔，为这方净土笼上几分朦胧。 静心禅房。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青砖地面光可鉴人，仅设一方矮榻，一张古朴竹案。案上一尊素白瓷瓶，供着几支含苞待放的素心腊梅，幽香暗浮。矮榻上铺着洁净的素色棉褥，贾瑛静静躺在上面，双目紧闭，面色依旧苍白如纸，但眉宇间那层萦绕的死气已淡去不少，呼吸也由微弱断续转为悠长平稳。

他肩胛下与脚踝处的伤口已被仔细清理包扎，敷上了散发着清苦药香的墨绿色药膏，原本骇人的青黑色毒气已然褪去，只余下失血过多的虚弱。一层极其淡薄、几乎肉眼难辨的金绿光晕，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在他心口起伏，与那药膏的清凉气息交织，默默修复着受损的躯壳。 栖梧蜷坐在矮榻边的蒲团上，半边身子倚着榻沿。她同样清洗过，换上了一身静斋提供的素灰色棉布衣袍，宽大而柔软。长发松松挽起，用一支普通的木簪固定，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脸上泪痕已干，但那双依旧红肿如桃的眼眸，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注在贾瑛沉睡的脸上，仿佛要将他的眉眼刻进灵魂深处。她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探进薄被，紧紧握着贾瑛冰凉的手，感受着他掌心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如同握着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阿弥陀佛。” 一声清朗平和的佛号在禅房门口响起。

那位引路的老尼——静玄师太，手持一串乌木佛珠，缓步而入。她身后跟着一位年纪更轻些的清秀女尼，手中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白瓷药碗，药香浓郁而清苦。 “师太！” 栖梧如同受惊的小鹿，慌忙想要起身行礼。

“女施主不必多礼，安坐便是。” 静玄师太目光温和地落在栖梧身上，又看向榻上的贾瑛，微微颔首，“贾公子体内奇毒已拔除大半，外伤亦无碍。他心神耗损过剧，加之失血过多，需静养些时日方能苏醒。此药固本培元，滋养心脉。” 她示意小尼将药碗放在竹案上。 “多谢师太救命大恩！” 栖梧声音哽咽，泪水再次盈满眼眶，挣扎着深深拜伏下去，“若非师太慈悲，我二人……我二人早已……” 巨大的后怕与感激让她泣不成声。 静玄师太伸手虚扶，一股柔和的气劲托起栖梧的身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二位施主身负宿缘，引动天地异宝显圣，此乃天意使然，贫尼不过举手之劳。” 她的话语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她目光转向栖梧颈项间那枚在素衣衬托下更显莹润的紫玉，以及贾瑛心口微弱的金绿光晕，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了然与悲悯。“宿缘……亦是宿债。二位施主珍重。” 言罢，便转身带着小尼离去，留下满室清淡的檀香与药香。 宿缘？宿债？

栖梧怔怔地看着静玄师太离去的背影，咀嚼着这意味深长的话语。她低头，看着自己颈间的紫玉，又看看贾瑛心口那仿佛与之呼应的金绿微光，一股难以言喻的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这玉……究竟藏着何等惊天秘密？竟连这方外之地的师太都讳莫如深？ 她端起那碗温热的汤药，小心地用白瓷勺搅动、吹凉。浓浓的苦涩气息萦绕鼻尖，她却觉得无比心安。她轻轻扶起贾瑛的头，让他靠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窝，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将温热的药汁喂入他口中。动作笨拙却无比专注，生怕洒落一滴。每当药汁顺利咽下，她紧蹙的眉头便舒展一分。 “瑛哥哥……” 喂完药，她替他拭去唇边药渍，重新让他安稳躺好。指尖眷恋地拂过他微凉的鬓角，声音轻如耳语，带着无限依恋，“快点好起来……快点醒来……栖梧好怕……”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感受着那份微弱却无比珍贵的生机。 禅房外，竹影婆娑，清风过耳。

禅房内，寂静无声，唯有两颗因宝玉而同频跳动的心，在无声地诉说着劫后余生的依偎与深沉入骨的爱恋。 金陵城，北静王府。

夜色已深，偌大的王府却依旧灯火通明。不同于往日的庄重雍容，此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肃杀与忙碌。身着玄色软甲的王府亲卫步履匆匆，神色凝重，将一封封染着火漆的密报送入灯火通明的水月轩。 水月轩内，烛火高燃。

北静王水溶端坐于紫檀雕花大案之后。他并未穿亲王常服，只着一身石青色云锦常袍，玉带束腰，更显身形颀长清隽。烛光映照下，他面容沉静，眉宇间却凝聚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霜雪之色，眼底深处是洞悉一切的冰冷睿智。案上堆叠着来自金陵府衙、守城营、乃至秘密渠道的急报密函。 “冷面判官”周瑞肃立案旁，一身风尘仆仆的劲装尚未换下，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正向水溶低声禀报：

“……王爷，王家西府、丙字仓及名下所有明面产业已尽数查封。王夫人与其心腹数人趁乱潜逃，下落不明。其余涉案人等，包括守城营副将李彪、府衙通判王德禄等二十七人，已尽数缉拿下狱，无一漏网。秘档、账册等物证均已封存，随时可供王爷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