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我像个幽灵,完美执行,面无表情(2/2)

接下来的日子,他变本加厉。命令变得更加琐碎、苛刻,且毫无规律。有时是凌晨三点让我去温室剪一束特定的花插瓶;有时是让我用手工打磨某件银器,直到能清晰映出指纹;有时是让我反复擦拭某扇窗户,直到他认为上面连一粒尘埃都不剩。

我全部照做。没有疑问,没有拖延,没有一丝不情愿。我走路时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呼吸也放得极轻,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回答永远只有最简单的“是”、“好的”、“明白了”。脸上永远是一片沉寂的空白,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也没有任何倒影,仿佛什么都看不进去,也什么都映不出来。

我甚至开始主动去找最脏最累的活。清洗长期不用的烟道,擦拭车库角落里积满油污的工具,清理后院排水沟里腐烂的落叶。通过肉体的极度疲惫,来麻痹那仅存的一点、可能会产生痛感的神经末梢。汗水浸湿衣服,污垢沾满双手,腰背酸痛得直不起来。但这些物理上的感受,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与我内在的那个“我”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

陆砚深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我在后院烈日下,沉默地一筐筐搬运着沉重的湿土,用来填补花坛。他看了很久,指尖夹着的烟燃尽了都未曾察觉。他的眉头紧锁,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越来越浓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烦躁和……一丝隐约的恐慌。

他走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停下。”他命令道,声音低沉。

我停下脚步,放下手中的土筐,垂手站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汗水滑落的痕迹都显得冰冷。

“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声音平稳无波。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这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沈清弦”的痕迹。愤怒?委屈?不甘?哪怕是恨意也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忽然抬起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动作在半空中却猛地顿住,指尖微微蜷缩,最终化为紧握的拳,无力地垂回身侧。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喉结滚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为一声极轻的、带着挫败和怒意的冷哼。

他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僵硬,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狂躁。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目光没有任何变化。然后,我重新弯腰,提起那筐沉重的湿土,继续走向花坛。动作机械,精准,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周姨站在厨房门口,远远看着这一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用手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哭出声。她不明白,那个曾经眼神清亮、骨子里带着傲气的姑娘,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像个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精致的空心人偶。

宅邸里的低气压持续蔓延。陆砚深的脾气越来越阴晴不定,对下属的要求近乎严苛到变态。但他所有的怒火,像重拳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回应。尤其在我面前,他那种试图引燃什么的努力,总是徒劳无功地湮灭在我死水般的沉寂里。

我像个真正的幽灵,在这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里无声地飘荡。完美地执行着每一个指令,抹去自己所有的个人印记,只剩下一个名为“保姆”的空壳。

夜深人静时,我躺在保姆房狭窄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没有梦,没有回忆,甚至没有思绪。大脑像被格式化的硬盘,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着,像一台运行良好的泵,维持着这具身体的生理机能。

我知道,陆砚深在看着我。

有时是通过监控,有时是深夜站在我门外。

他能听到我平稳的呼吸,却听不到我内心的任何声音。

因为那里,早已万籁俱寂。

他困住了我的人,却杀死了他想要折磨的那个灵魂。

这场报复,最终变成了一场他独自面对的、与一个幽灵的对峙。

而那个幽灵,用最彻底的虚无,无声地宣告了他的,彻底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