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风吹来的答案不用署名(2/2)

村中数人重伤,郎中却被困在山外,急切间无法进入。

绝望之际,村民们自发组织起了一支“铃梯队”。

从山脚到山顶,每隔十丈便站立一人,人人手持一枚音高各不相同的陶哨。

随着第一声哨响,信息开始传递。

“啾-啾-短长——”代表“三人断骨”。

“嗡——长长短短——”代表“急需金疮药”。

一道道复杂的“病情曲”沿着陡峭的山坡,以声波的速度向上攀爬。

柳如烟立于学堂门口,亲眼目睹一名年仅八岁的女童,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准确无误地将十七段包含了伤情、位置、急需物资的复杂信息,用她那清脆的哨音传递了出去。

她在那本即将完稿的《乡土志》终卷上,写下了最后一句话:“制度崩塌之处,人性自会搭桥。”

极西之地,程雪勒马拦住了一队风尘仆仆的官差。

为首的,是朝廷派来敕封“驱蝗童谣”的特使,欲将其编入《正音律谱》,作为教化典范,颁行天下。

程雪没有多言,只是递上了一本连夜赶制的册子——《蝗音百变录》。

“使者大人,此乃下官月余之内,于方圆三百里收集到的、各地孩童自创的驱虫音律,共计三百一十二种,无一相同,却皆有奇效。”她声音平淡,却字字千钧,“若朝廷只定一法,便是亲手扼杀三百一十一法。”

特使面露犹豫。恰在此时,天边黑云压境,新一波蝗群来袭!

特使脸色大变,而程雪却只是抬了抬手。

霎时间,周遭田埂上,无数村童跳了出来,他们手中的陶铃、竹哨、瓦罐,同时奏响。

那声音杂乱无章,刺耳难听,却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让那来势汹汹的蝗群瞬间混乱,惊恐地掉头逃窜。

程雪指向那片混乱而充满生命力的天空,对目瞪口呆的特使轻声说道:“您听见了吗?这是大地在唱歌。”

北境,李昭阳的营帐内。

这位归乡老兵旧伤复发,卧病在床。

边关急报雪片般飞来:敌国研发出一种巨型盾阵,坚不可摧,箭矢难伤,正步步为营,向关内推进。

满帐将校心急如焚,李昭阳却只是摆了摆手,命人将他库房里数千枚用旧的铃铛,悉数送往边境,并附上一张纸条:“无需对敌,挂于营外,夜风自会护你。”

将士们半信半疑,但出于对老帅的信任,还是依令行事。

当夜,狂风骤起。

数千枚铃铛在风中疯狂摇曳,发出的声音汇成一片诡异的音域,彻夜回荡。

推进中的敌军盾阵,竟在这特定的声波中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巨盾嗡鸣,震得士兵手臂发麻,心神大乱,恍惚间以为有千军万马自地底杀出,不顾将令,仓皇后撤。

捷报传来,皇帝龙颜大悦,欲赐名此铃为“镇魂铃”。

李昭阳躺在病榻上,只是摇头:“它没名字,也不该有。”

中原,忘川圩。

春耕时节,韩九惊喜地发现,那片曾种出“墨穗稻”的祭田,土壤竟变得异常肥沃。

他惊奇地挖开土壤,发现墨穗稻的根系,竟如一张细密的网,将地下残留的陈年药渣与毒素,尽数吸附、转化。

这个发现,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村民们仿效此法,将历年焚烧“活方栏”后积攒的灰烬,重新挖出,悉心拌入那些曾被药力污染的荒土之中。

三年荒土,一年复耕。奇迹,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发生。

孩童们在重新焕发生机的田埂上,用新生的稻秆,拼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无人识得其意的符号。

但每一个看到它的人,却都明白那代表着丰收与希望。

某个清晨,陈默立于东海之滨最高的山巅,极目远眺。

他仿佛能“看”到,从南到北,自西向东,这片广袤的大地上,处处炊烟袅袅,处处铃声隐隐。

滨海的渔民在唱海,山中的药农在唱雾,边关的士兵在唱风,田间的农夫在唱土……

整片大地,都在用无数种不同的方式,回答着同一个关于“生”的问题。

他解下腰间最后一枚陪伴自己多年的陶哨,那枚开启了这一切的、最初的信物。

他没有丝毫留恋,轻轻将其放入身旁潺潺流淌的山溪之中。

清澈的水流带着它盘旋、远去。

在下一个转弯处,它轻轻撞上了另一枚不知从何处漂流而来的、画着简笔画的铃铛。

“叮,叮。”

两声轻响,清脆如天籁,随即汇入风中,再不分彼此。

风,将答案吹向四方,从不需要署名。

然而,数月之后,这片曾承载了无数答案的风,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骤然停歇。

滨海盐滩,连月无风。

那些沉在水底的骨笛阵,失去了水流的冲击,彻底沉寂,如同一座座真正的水下墓碑。

海平面上,那抹不祥的殷红,再次悄然浮现,并且,比上一次更加浓郁、更加狂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