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没人教过他们怎么做梦(2/2)
天地同频!
这正是“天子望气术”中记载的至高境界,以自身之气引动天地之气,化为己用!
一个从未修习过任何功法的盲女,仅凭对自然的聆听,竟无意中触及了这等武学至理!
她悄然退后,在众人为这神迹般的景象欢呼时,默默离开了祭典。
回到讲院,她提笔给京中史官修书一封,信中只有寥寥数语:“云岭‘雾唤之音’,乃天籁,非人力。勿录,勿扰,让它继续野下去。”
西南密林,柳如烟的学堂里,也正在上演着另一场无声的革命。
那名无法说话的哑童,因不能诵读口诀,始终学不会如何正确使用“呼吸囊”来防治瘴气。
一日,柳如烟见他竟拿着一截炭条,在土墙上画出了一幅奇怪的图画:一层层的网格代表着滤材,一个简笔小人正在吸气,旁边还画着一个被挤压的果子,汁液流出。
他画完,指了指画,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做出用力挤压的动作。
柳如烟瞬间明白,他是想表达,感到喉咙被挤压般不适!
更让她震惊的是,其他孩童见了这幅画,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开始补充。
有人画了个太阳,表示在日头下会更难受;有人则用陶哨吹出“短短长”的组合,来代表咳嗽的频率。
一套闻所未闻的“图语疗法”和“声码病志”,就在这群孩童的嬉闹中,以惊人的速度成型。
柳如烟废寝忘食三日,将这些图画与声音组合一一记录、整理,最终编成一本薄薄的册子,她将其命名为——《无言医典》。
在扉页上,她用隽秀的字迹郑重题下:“语言之前,人早已会说话。”
极西之地,当程雪策马赶到时,一座新成立的“音审司”衙门已经挂牌。
县令以朝廷名义,将一首“驱蝗童谣”定为唯一合法的驱蝗音律,任何吹奏其他铃声者,皆以“干扰政令”论处。
程雪面见县令,却对法令一字不提,只微笑着请县令五岁的幼子,与她一同去田间做个游戏。
演练开始,当官方组织的“定频铃阵”响起时,远处的蝗群只是稍稍避让,便又试探着飞回。
而当县令那懵懂的孩童,与其他被禁足的村童一起,拿起各自的铃铛,摇出那片杂乱无章、刺耳难听的噪音时,蝗群立时如受惊的野马,混乱地掉头逃窜,再不敢靠近!
结果不言而喻。
程雪看着面色铁青的县令,淡淡开口:“大人,您怕的是失控。可有时候,控制本身,才是最大的失序。”
县令沉默良久,一言不发地回到衙门,当着所有官吏的面,亲手将那道音律禁令投入了火盆。
北境苦寒,李昭阳路过一处新兵营,意外发现士兵们私下结成了一个名为“铃友会”的社团。
他们不谈军务,只在夜里轮流讲述,自己摇响那枚小小的安魂铃时,都梦到了什么。
有人梦见战死的袍泽归来,与他痛饮三大碗;有人梦见故乡的麦田熟了,金灿灿的一片;更有人梦见,一河之隔的敌国村落里,也有孩童戴着同样的铃铛,安然入睡。
副将忧心忡忡,认为此风有违军纪,涣散军心。
李昭阳却未加干涉,反而命人送去一箱子他早年用过的旧铃铛,并附上一张纸条:“梦不怕杂,怕的是不敢做。”
数日后,一道紧急军情自边境传来:一支敌军精锐夜袭途中,在风中忽闻断续零星的铃音,其主将竟面色大变,不顾军令,强行下令全军撤退。
据传,那名敌将幼年时,也曾被这相似的铃音,治愈过纠缠多年的夜魇。
中原,忘川圩。
韩九在“续火节”的熊熊烈火前,亲手投下了最后一块“活方栏”的残板。
火焰升腾的刹那,全村的孩童手持陶铃,绕着祭田疯狂奔跑,口中高唱着自编的歌谣:“破壳啦!续火啦!烧了旧字长新粮,土地爷肚里有文章!”
歌声中,异象突生!
祭田中央的泥土,忽然“噗”的一声裂开一道缝隙,一抹漆黑如墨的嫩芽,竟从中顽强地钻了出来!
一名跪地的老农看清那嫩芽的颜色,顿时老泪纵横,以头抢地:“长出来了!是‘墨穗稻’!是老祖宗书里写的,用墨汁当水养出来的稻子!祖宗写的字,真的长出来了啊!”
韩九仰望漫天星斗,看着那火焰的灰烬飘向天际,喃喃自语:“我们一直以为是人在教土地,到今天才明白,其实是土地,在教人怎么活着。”
这一刻,从滨海的盐滩,到云岭的绝壁,从西南的密林,到北境的雪原,再到中原的沃土,无数类似的火花正在同时迸发。
那名在滨海荒滩上,画下第一只振翅海鸟的渔家幼童,此刻正用湿润的沙土,堆起了一座小小的、结构精巧的城池模型。
他蹲在自己的城前,口中哼着一段谁也未曾听过的、稚嫩而古老的曲调。
万里之外的京城,相府深院。
苏清漪猛然从梦中惊醒,窗外月色如水,室内一片静谧。
她心口狂跳,低头一看,只见自己不知何时竟握住了桌案上的毛笔,而在身前的雪白宣纸上,两个墨迹未干的大字,仿佛带着某种生命,赫然在目:
启民。
一种前所未有的预感,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四肢百骸。
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苏醒。
然而,几乎就在她心神激荡的同一瞬间,远在滨海盐滩的上空,原本清新的海风,悄然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月光下,远方的海平面与天际相接之处,一抹诡异的、淡淡的殷红,正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