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他们摇的铃,成了风里的歌(2/2)

音波!是音波在扰动气流!

她立于崖边良久,看那云雾在山间翻涌,听那哨音在谷中回荡。

最终,她没有下令搭建任何竹帘,而是命人即刻绘制一幅详尽的《音引雾图》,并召集那些牧童,让他们按照图谱所示的音律,每日于不同时辰在雾田边合奏。

奇迹发生了,那看似杂乱的哨音,竟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音障”,使得流经的雾气速度减缓,沉降附着,凝结的露水比先前多了十倍不止!

望着重新焕发生机的药田,苏清漪在巡查录的末尾,提笔批注:“治世如调音,不在压弦,而在听风。”

西南密林,柳如烟所居的山村,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正在蔓延。

许多村民咳嗽不止,胸闷气短,几日便卧床不起。

村人惊恐万分,皆以为是消失已久的“林哑症”复发,纷纷重新戴上了当年柳如烟推广的“呼吸囊”。

然而,戴上之后,病情反而愈发严重。

柳如烟挨家挨户查验,当她割开一个呼吸囊时,一股刺鼻的霉腐之气扑面而来。

囊内填充的艾绒和细麻,因山中潮湿,早已霉变,吸入后反生毒气。

她心头一沉,正准备下令销毁所有呼吸囊,重新寻找滤材。

这时,一个樵夫的妻子捧着一块湿润的麻布闯了进来,焦急地说:“柳老师,俺当家的咳得快断气了,俺没办法,就学着城里人,拿野姜捣了汁浸湿麻布,给他捂在额头上退烧。没想到,他咳得反倒烧了!”

柳如烟眼神一凛,接过那块尚有余温的麻布。

一股辛辣而清新的气息钻入鼻腔。

她取下麻布一角,置于烛火上试燃。

“滋啦”一声,一股奇异的烟气升腾而起,竟将空气中那股霉腐之气冲淡了许多!

不是捂,是熏!是药气通过呼吸,驱散了肺腑中的腐瘴!

她当即组织村中所有妇女,连夜上山采集百草,分组进行试熏试验。

三日之内,她们竟从上百种植物中,筛选出了七种对此次疫病有奇效的配方!

当晚,柳如烟在《乡土志》的新增章节上,郑重添上了一句:“最危险的不是无知,是把知道当成终点。”

极西之地,程雪途经一处刚刚经历过蝗灾的区域。

田地虽保住了,但气氛却异常压抑。

她看到官府派发的公文,正在强行推广一种“定频陶铃”,并声称此乃朝廷根据“万响驱蝗法”钦定的唯一标准。

然而,一位老农偷偷告诉她,最近又出现了小股蝗虫,这种整齐划一的铃声,驱赶效果已大不如前,虫群似乎渐渐生出了耐性。

她心中一动,暗访村塾,竟发现此前那些自发摇铃驱蝗的孩童,竟因“嬉闹误政,干扰标准法器”的罪名,被勒令停学反省。

深夜,程雪独自一人潜入学堂,从角落的杂物堆里,翻出了那些蒙尘的、形态各异的陶铃和铜铃。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就着月光,独自一人,摇出了当初那少年所说的十七种节奏。

杂乱,刺耳,毫无章法。

翌日,她直接召集所有被禁足的幼童,当着地方官的面,让他们复演当日的“驱蝗大合奏”。

果然,当那片杂乱无章、毫无规律的噪音响彻原野时,远处试探性飞来的一小片蝗群,立时如受惊的野马,混乱地掉头逃窜!

而官府组织的“定频铃阵”,却收效甚微。

程雪当场掷还公文,随即向朝廷上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奏疏,直言:“活法忌固化,一如江河拒刻舟。”

北境,李昭阳听闻自己推广的“三声安魂法”在某边军营中变了味。

新任将领为了体现军纪,竟将此法演变为每夜强制性的集会,所有士兵必须在同一时刻,屏息聆听三声铃响。

稍有异动或未能准时参加者,竟要被罚在冰冷的铃架前跪上一夜。

李昭阳闻讯震怒,不顾伤体未愈,亲自策马赶赴营地。

他没有训斥任何将领,只是在全营将士的注视下,一言不发,命亲卫当场拆毁了那座高高在上的铜铃高台。

随后,他命人将拆下的数百枚小铃铛,分发到每个士兵手中。

“安魂,不再齐响。”他拄着拐杖,声音不大,却传遍整个校场,“在你想摇的时候,就能摇。”

当夜,风雨交加,营房中再无统一的铃声,只偶尔响起几声零星的、不成章法的叮当声,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微弱。

然而,就是这几声属于自己的铃音,竟让许多饱受噩梦折磨的士兵,第一次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明。

随军医官惊叹其效,竟远胜从前。

中原,忘川圩。

韩九在冬耕翻土时,从一片新垦的荒地里,掘出了一块焦黑的木片。

他拂去泥土,借着日光,依稀辨认出上面用炭笔写下的几个残字:“火养土……土养字……”

他心神剧震,这正是他当年亲手烧掉的“火方栏”的余烬!

知识被烧掉,化为灰烬,混入泥土,滋养了新的作物,而作物又养活了人。

这一个循环,他直到今日,才算真正看懂。

当晚,他召集所有村老,提议设立“续火节”。

每年岁末,各家各户将一年来记下的、已经用熟的旧方板、农事录,集中焚烧。

草木灰混入粪肥,在开春时播入田中。

全村响应。

当第一缕炊烟升起时,孩子们便会手持陶铃,在田埂上奔跑巡游,齐声欢唱着新编的歌谣:“破壳啦!续火啦!烧了旧字长新粮,土地爷肚里有文章!”

这歌声与习俗,如长了脚的蒲公英,迅速传遍了周边的村镇,竟引发了多地自发地复现“烧信还土”之俗。

千里之外的滨海荒滩,那片新生的“海脉织”网棚下,一个光屁股的渔家幼童,正蹲在沙地上。

他听着远方村落里传来的“续火啦”的歌谣,似懂非懂,也有样学样地用一根芦苇杆,蘸着海水,在湿润的沙地上,画出了他人生的第一个“字”。

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那图案扭扭曲曲,像极了一只正在奋力振翅的海鸟。

数月后,当陈默再次途经此地,准备深入内陆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

那片浩瀚的“海脉织”依旧在随风呼吸,生机勃勃。

但在网棚之外,更广阔的滩涂之上,无数渔民竟不再满足于棚内育苗。

他们以百人为一组,用最原始的工具,在无边无际的泥滩上,挖掘出了一条条巨大而深邃的沟渠。

那些沟渠纵横交错,蜿蜒盘桓,从高空俯瞰,竟构成了一幅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生命律动的宏伟图案,仿佛某种远古的巨兽,正在这片滩涂上留下自己的呼吸与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