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里埋下的种子（2/2）

车窗外，县城的高楼渐渐被抛在身后，像被谁一点点收进了口袋。熟悉的山影重新出现在视野里，青灰色的，沉甸甸的，把天空挤成了一条线。张宇靠在车窗上，没有像来时那样睡着。玻璃上沾着灰尘，他用手指在上面画着，画县城的高楼，画平坦的马路，画亮闪闪的电灯。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县城平坦的马路、亮堂的商店、穿着时髦的人们，还有考场上自己握着笔时那份踏实的感觉。他想起卖书的老爷爷，想起下棋的老人，想起大屏幕里的北京。那些画面像一颗颗珠子，被一根线串了起来，在他心里晃来晃去。

他知道，这四天的经历，只是他人生里一段短暂的旅程。他终究要回到山里，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回到被熏黄的灯散发出微弱的光下和锄头旁边。但山外的那片繁华，那种和大山里截然不同的气息，已经悄悄地钻进了他的心里，像一滴墨滴进了清水，慢慢晕开，再也褪不去了。

他想起王老师说过的话，考上县高中，就能再回到县城，在那里读三年书，甚至以后还能去更大的城市，去北京，去看比县城更高的楼，更宽的路。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二十五块钱，那是他没舍得花的，被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潮。他突然觉得，那不仅仅是二十五块钱，更是一种可能，一种让他可以再次走出大山的可能。

汽车驶进熟悉的山谷，空气里飘着泥土和草木的清香，还有牛栏里特有的臊味。夕阳把山影拉得很长，像一只只张开的手臂，要把他们拥进怀里。张宇睁开眼，看着窗外掠过的梯田和炊烟，炊烟在暮色里袅袅升起，像一条条细细的线，一头连着家，一头连着天。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的风尘，裤脚沾着县城的尘土，口袋里揣着没花完的钱，也带着一颗被悄悄点亮的心。那颗心像是被山外的风吹过，变得柔软而轻盈，里面装着水泥路、锃亮的电灯、《十万个为什么》，还有一个模糊却滚烫的念头。

未来是什么样子，他还说不清楚。或许会考上高中，或许考不上，或许还要像父亲一样，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但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了一个小小的向往，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吸足了山外的光和雨，只等着合适的时机，就能生根发芽，长出枝叶，朝着那片光亮的地方，拼命生长。

汽车在停在了学校门口，他和李娟下车后往村里走。路还是那条熟悉的山路，平时走的小路坑坑洼洼，傍晚的露水又打湿了裤脚。但张宇觉得，自己的脚步，似乎比来时更轻快了些。他甚至想，等将来有一天，他要带着娘也来县城看看，让他们走一走平坦的水泥路，摸一摸亮闪闪的瓷砖，尝一尝食堂里的能反弹的白面馒头。

山风吹过，带着松涛的声音，像是在为他加油。他抬起头，看见天上的星星亮了起来，一颗，两颗，三颗......像县城里的灯，一盏盏，照亮了他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