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漫长的暑假（2/2）

吃完饭，母亲要去给地里打药，张宇跟着去了。药桶灌满水有几十斤重，压在肩上像块石头。母亲说：“你还小，我来背。”她把背带勒在肩上，勒出两道深深的红痕，走在地里，每一步都有些摇晃。张宇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母亲半夜咳嗽得厉害，却总说没事，第二天照样下地干活。那时候他还在被窝里赖着不想起，抱怨天太冷，现在才知道，母亲的冬天比谁都冷，夏天比谁都热。

打药的喷雾器压得母亲直喘粗气，药水顺着喷杆往下滴，溅在她的裤腿上，留下深色的印子。张宇抢过喷雾器：“我来！”背带刚碰到肩膀，他就疼得龇牙咧嘴，可还是咬着牙往前走。药水的味道刺鼻，呛得他直咳嗽，母亲在旁边跟着，不停地说：“慢点开，别喷到自己身上。”阳光穿过叶子的缝隙照下来，在母亲的白发上闪着光，张宇这才发现，她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以前他总以为那是阳光晒的。

就这样，日子在日出日落间一天天过去。张宇跟着母亲薅草、施肥、浇水、摘棉花，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皮肤晒得黝黑，跟村里的庄稼汉没什么两样。他知道了哪种草最难拔，哪种虫最祸害庄稼，知道了浇地时要顺着垄沟慢慢淌，不然水会把苗冲倒。

有天傍晚，下了场暴雨。他们刚把晒在场院的麦子堆起来，雨就倾盆而下。母亲抱着塑料布往麦堆上盖，张宇在后面拽着边角，风把塑料布吹得像面鼓，两个人使出全身力气才按住。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灌进脖子里，凉得刺骨。母亲的鞋陷在泥里，拔出来时差点摔倒，张宇赶紧扶住她，摸到她胳膊上的骨头硌得人发疼。

“还好没淋湿多少。”母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的时候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这麦子要是发芽了，今年冬天就没面粉吃了。”张宇看着她湿透的衣服，突然想起小时候，每次下雨母亲都会把伞往他这边歪，自己半边身子淋湿了也不管。那时候他觉得母亲的肩膀很宽，能挡住所有的风雨，现在才发现，她的肩膀很窄，只是为了他才撑得那么宽。

直到八月中旬，张宇母亲接到村主任电话，让张宇去村委会取邮件，张宇正在给玉米追肥，手里还攥着锄头，停下手里的活，跑到村委会。母亲站在路口一直焦急的等待，手不停的相互擦了又擦，指尖都在抖。

张宇拿回录取通知书，母亲捧着看了又看，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考上了，终于考上了。”她嘴里念叨着，用袖子擦眼泪，笑着笑着又哭了。

张宇看着母亲，突然想起这三个月来的日子。想起她弯腰薅草时后背的弧度，想起她背药桶时蹒跚的脚步，想起她暴雨里护着麦堆的背影。那些他以前从未留意过的细节，此刻像电影一样在眼前回放，每一个画面都带着刺，扎得他心里又酸又疼。

他接过母亲手里的锄头，说：“妈，剩下的活我来干，你歇着。”母亲摇摇头：“没事，我还能动。”张宇却把她往屋里拉：“你坐着，我去弄。”他走到玉米地里，弯腰继续追肥，动作已经熟练得像个老把式。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脚下的土地里，他想起母亲说过，土地最实在，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回报。

阳光洒在玉米叶上，泛着金色的光。张宇直起身，望着远处的田野，心里突然无比坚定。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会有很多困难，但他不怕。因为他见过母亲的辛苦，知道了生活的不易，更明白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这个夏天，蝉鸣会渐渐消失，玉米会成熟，而他，也会带着母亲的期望，走进新的校园。他会好好读书，会努力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会让母亲不再那么辛苦。这个信念像种在地里的种子，在这个夏天，在他心里，悄悄发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