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胜未平藏暗涌,密书初现指幽谋(1/2)
“高义”二字仿若惊雷,击得帐中气氛一滞。秦岳脸色骤然大变,眸光凌厉如刃,透出一股深沉的杀意。眸中寒光一闪而逝。他喉头紧绷,呼吸急促,下意识地握住欧阳林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力道仿佛要将胸腔里翻腾的怒意和压抑的情绪尽数传递出去。欧阳林只觉手骨被攥得生疼,唇间逸出一声低哼。他伤势未愈,气息本就虚弱,这声轻哼更显软绵。他他抬眼望了秦岳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无奈与理解——他知道秦岳的用力乃是因为震惊与无法抑制的本能,并不是真的有意要弄疼自己。于是,他没有挣扎,只是任由那只手紧紧握着,带着几分疲惫,微微的轻哼了一声。
听到欧阳林那声轻哼,秦岳心头一紧,这才察觉自己下手过重,慌忙松开了手。只见欧阳林手背上已被他掐出一抹深红,他心中涌起阵阵歉意,脸上神色一时无措。秦岳轻轻伸手去摸,却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动作僵在半空。急切之下,他嘴里支吾着解释,言语在喉咙打结:“我……我不是故意的……”脚步在原地转了两圈,竟有些手足无措。
见秦岳满脸通红,眼中又带着深深歉意,欧阳林忍不住“噗嗤”一笑,笑声清朗,如雨雪初霁。只是这一笑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额角又渗出冷汗,不得不轻轻躺回床上。秦梓苏心疼得直皱眉,狠狠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微微嗔道:“哥!你一个大男人,毛手毛脚的,哪会照顾病人?” 她没好气地将秦岳挤到一旁,动作利落却温柔。她端起桌上的水碗,扶着欧阳林的肩膀,小心喂他喝下几口水。温热的水滑入喉咙,缓解了些许疼意。她又细心替他擦去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轻轻掖好被角。火光摇曳,她的动作在光影间显得格外柔和。秦梓苏这才坐到床边,眼神认真地看着欧阳林,低声问道:“你是说看到高义了?就是高姐姐家的那个高义?”
欧阳林抬眸看了看秦梓苏,又望向秦岳,神情凝重地缓缓点头。他自己也不明白,高义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辽军营中。脑海中,那俊朗却令人捉摸不透的身影浮现而出,冷冷地、带着一丝讥笑,又带着一丝疯狂。他想起那夜,高义弑母戏妹的无耻狠辣——那血腥的光景至今历历在目;又想起河边埋伏时,他如同幽冥厉鬼般出手,眼中无一丝怜悯;再忆起天下楼赌斗,那一抹阴狠的笑容、刀光下的冷血,令在场之人心底发寒;以及他追随闫海陵时的谄媚卑微,那种毫不刻意掩饰的姿态,反而更显令人齿冷。一幕幕交错而来,使他胸口闷得发紧。他缓缓闭上眼睛,唇边喃喃低语:“高义啊,高义……这些面孔之中,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帐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片刻。火光忽明忽暗,仿佛也在随他的喃喃颤动。
帐中另一隅,种师道正端坐不语。厚重的影子将他半边面容笼罩得森冷,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双手郑重托着那封薄薄的、沾血的绢纸,目光深沉如渊。指尖因力道而微颤,那抹殷红在火光下仿佛仍在渗透,带着死者最后的温度。夜风自帐门掠过,烛火摇曳,投下的影子摇动不止,也吹得绢纸轻轻颤抖。纸上不过寥寥几字——“河谷藏兵,内埋火药!”除此之外,只有几道潦草的横七竖八线条,看似地形又似符号,却无人能辨其中含义。种师道凝神良久,目光依旧未曾移开。
这短短数语,种师道看了又看,指尖轻轻摩挲着绢纸上纵横的线条,与早已铭刻在心的白河谷地形图反复比对。白河谷的地势,早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之中——两侧山崖陡峭,谷底狭窄,若辽军真在此设伏,只需一支轻骑堵住谷口,再引爆火药……宋军纵有千军万马,亦将葬身火海。可这图,为何对不上?他凝神静气,再次审视那些线条——若横为山,竖为谷,那这笔画走势却与实地全然不符;若视为某种暗记,又无规律可循。眉头紧蹙,他暂时放下这令人费解的线条,却又忍不住重新读了一遍那八个字。短短八字,却重逾千钧,压得心口隐隐发闷。难得方才的大胜仍是全是假象吗?耶律大石和萧干,难道竟然舍得自己亲卫的铁甲军与奚族战士,埋下一个必杀之局?这信中所说的藏兵,又究竟藏在哪里?那火药……又埋在何处?
他轻轻用手捏着眉心,勉力压下心头翻涌的烦乱思绪。片刻之后,他这才想起欧阳林身受重伤,而此刻,那小子竟和秦岳、秦梓苏两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种师道不禁自嘲一笑,心中暗暗骂道:“真是老糊涂了!这信是小林子拼了命带回来的,问问他不就知道了么!”
想到这里,种师道轻咳一声,缓缓的走到欧阳林的床前。秦岳和秦梓苏见他到来,立刻规规矩矩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道:“见过舅父。” 欧阳林也在床上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种师道连忙摆摆手,伸手轻轻扶住他瘦弱的身子,笑着说道:“好孩子,好好歇着吧,别乱动。” 他随即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岳和秦梓苏,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没好气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照顾病人!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礼了?”
秦梓苏嘻嘻一笑,俏生生地走上前来,轻轻替种师道按了按那因疲累而僵硬的背膀,笑眯眯地说道:“舅父最好了!” 话音未落,她便又轻快地跑到欧阳林床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坐了起来,眼神里透着几分关切与好奇。随即,她转头望向种师道,带着点调皮的笑意问道:“舅父,您这会儿肯定是有事情要问小林子吧?”
种师道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笑道:“真是个小机灵鬼。” 话音一转,他收回目光,转身望向欧阳林,眼神中透出几分关切:“小林子,身体好些了吗?” 然而未等欧阳林开口,他的神情已然收敛,面色渐渐严肃,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舅父有事必须问你——这封绢书,是怎么来的?”
听到种师道语气中的严肃,秦岳和秦梓苏也同时收起了笑容,三人默默围坐在欧阳林床边,面色凝重,神情紧张地望着他。感受到这股无形的压力,欧阳林心中一凛,也明白这封绢书非同小可。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缓缓开口说道:“这封血书……是高义趁乱塞给我的。” “高义?”种师道眉头顿时紧蹙。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而欧阳林身上的伤口,又像是在措手不及之下被人所伤。要知道,欧阳林武功高强,纵然置身千军万马,敌人也难以轻易近身。如此蹊跷的伤势,八成便与他口中所说的那个“高义”有关。想到这里,种师道的面色愈发凝重,心底甚至升起一丝不安。他语气不由自主地又严肃了几分,紧接着追问道:“趁乱?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高义,又是什么人?他还留下了什么话吗?”
欧阳林这才猛然记起,种师道根本不知道“高义”是何许人也。他心中暗骂自己糊涂,忙不迭地稳了稳呼吸,随即将一切娓娓道来。他从杜曲村与高家初识讲起,细说高义如何弑母戏妹的滔天恶行,又如何在潼关渡设伏绑架墨老,再到天下楼赌斗之夜的惊险交锋,直至最后高义跟随亲王闫海陵一同离去的经过,事无巨细,一一陈述。秦氏兄妹虽然早已知晓这些往事,但在欧阳林的叙说中,他们依旧屏息凝神,没有出声打断,只是神情愈发凝重地静静听着。
欧阳林本就口才极好,可这一连串曲折离奇的经历说来,却如同一幅血色长卷,在房中缓缓铺开。时间悄然流逝,待他把所有内容原原本本说完,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这期间,种师道始终一言不发,没有丝毫打断。他静静地坐着,神情如铁,眉宇间的阴影却随着欧阳林的叙述一点点加深,仿佛每一个字都压在他的心头。
他喘了口气,略微缓了缓,接着说道:“所以,自从那日在天下楼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高义。此次在辽军之中见到他,我也觉得极为奇怪。” 他沉吟片刻,又分析道:“高义乃是亲王府的水堂香主,最擅易容之术。可这次,他竟然以本来面貌出现。我不知道,是他在辽军之中根本没有易容,还是担心我认不出他,故意用真面目来见我。” 欧阳林顿了顿,指尖轻抚腰间的绷带,眉头微蹙,声音带着几分冷意:“不过,乱军之中,总有有心人能看到他的踪迹。况且……他先是猛然破开我的剑法,在我腰上砍了一刀。这一刀虽伤口极长,却避开了要害,不致命。想来,果真如他所说的——‘这只是利息’。” 他略一停顿,眼神更显凝重:“更重要的是,他趁机与我对掌,却在掌中暗藏密信,这才将这封绢书塞给我。此举实在令人费解。” 众人第一次如此详细地听他诉说阵中经历,心头皆是一紧。他不过寥寥数语,便让人感受到其中刀光血影的险绝,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就在此时,欧阳林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轻轻一拍额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对了……在与我对掌之前,他还亲手拉了自己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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