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红子楚河争雄,火光中宝甲天成(2/2)
却见高陵山说得手舞足蹈,神采飞扬,言辞间满是激昂之情,秦岳听得也是兴高采烈,连连点头称赞,两人一腔热血,恨不得即刻赴边报国。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高义,正默默收拾着几人的茶盏点心,神色平和如常,眼神清淡如水,仿佛方才那“护国安邦”的慷慨激昂,对他而言,就仿佛过耳的云烟,窗外的风雨,根本不值一提,更无半分的热血激情。秦岳固然没有察觉,高陵山却早已习惯了他这份沉静寡言的性子,哪怕看在眼里,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
却是高陵山再也忍耐不住,当下一拉秦岳道:“走!师兄,我等不了了,咱们这就去找那墨家老头去。”
另一边,高莲带着欧阳林,秦梓苏两人沿着村中的小路越走越远,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茅草屋静静的伫立在路边。门外杂七杂八胡乱的立着一圈竹子篱笆,却是犬牙交错的留着几个硕大的缺口,偏偏门口还煞有其事的虚掩着一个柴门。高莲指着这个破篱笆嘻嘻一笑到:“就是这里了,那老墨头就住在这里,除了村里的小孩子,其他人不会来的。”
只见她一边说着,一边自然的推开虚掩的柴门,一边笑着喊道:“墨爷爷,我又来看你了。”刚刚走进院子,就看到草屋的门边,一条大黄狗的忽地站起身子,一边嘴里哈哈作响,一边摇着尾巴就朝高莲奔扑了过来。高莲自然的蹲下身子,搂着大黄狗的脖子玩闹了一会,拍拍大狗的脑袋笑道:“墨爷爷呢?”却见那大黄狗好像听懂了一般,摇着尾巴就领着她往屋后走去。高莲见欧阳林和秦梓苏发愣,这才得意的一笑,解释道:“我看墨爷爷一个人可怜,所有经常过来给他送吃的,一来二去就和大黄成了好朋友了。”
三人随着大黄狗转到屋后,只见草屋后头空空荡荡,独独放着一张竹桌、两把竹椅。其中一个椅子上坐着一个穿着土黄色衣服的老爷子,约摸七八十岁,头发花白,眼袋低垂。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唯独那只右臂还隐约看得出几分筋肉的轮廓。这时候他正拿着一本书,对着桌子上的一幅象棋的残局,比划来,比划去。听见大黄狗“哈哈”的动静,老人微微抬眼看了几人一眼,也不搭理,仍然低着头对着棋盘深思,仿佛在参悟什么天大的难题。
几个人心中好奇,却也不便打扰,当下高莲带头,领着欧阳林,秦梓苏快步走到竹桌前,就看到老人静静的对着一盘残局发呆。这盘棋,黑方的小卒已经占据花心,只要旁边的黑马随便一将,便可一举定乾坤,红方再无翻盘之力。可叹红棋空有两车一马,却俱被死死锁住,形同虚设,寸步难移。这老墨头盯着棋盘良久,一颗红子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犹犹豫豫,举棋不定。
又看了片刻,就见欧阳林“扑哧”一笑,伸手拿起一枚红车,往左横移两格,送车一将。这一下看似是送掉己方一员大将,实则是别有洞天,黑马不得不回跳踩车。等红车一走,又恰恰松开了自己的马脚,一匹红马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的踩着花心的黑卒,尽管只是剩下单车,孤马,但是黑方毕竟士相不全,气数已尽。这杀棋一破,红棋小心应对,不难取胜。
秦梓苏与欧阳林相识甚久,竟然不知道他会下棋。原来是欧阳林的义父欧阳胜喜欢下棋,按欧阳林的说法是,这是自己义父唯一能赢过别人的东西了,他自小就被欧阳胜教导,棋力已然不浅。刚刚看到老人家举棋不定,他一时技痒,不禁出手弃子,破了这必杀一局。就看那老人家盯着棋盘呆呆愣神,半响才说到:“弃子,弃子,人人都想要活,谁又愿意做那弃子呢。”他又呆呆地愣了半响,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喃喃自语道:“如果当时我能站出来,你们都不用死了吧......”
欧阳林三人看着那白发老者静静垂泪,竟是一时不敢作声。连平日里最是活泼的高莲,此刻也怔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谁也不知这老人年轻时究竟经历了什么,只是看他神情沉痛,分明是将往事封入心底,绝不会再向人提起半字。这段旧事,或许将随他一生尘封,再无人知晓。
又怔怔地坐了半晌,就见这个老头擦擦眼泪,看着几人道:“你们几个女娃娃,来这里干什么。”就见欧阳林面色微红,抱拳拱手道:“叨扰前辈清静了,晚辈欧阳林,承村里铁匠大叔指点,来拜访,只为替舍妹打点防身的兵器。另请前辈明察——晚辈并非女流,而是男子。” 眯着眼睛,又将眼皮费力撑大几分,细细打量了片刻,忽地咧嘴一笑,道:“唉,老眼昏花,倒是看错了。是个小伙子呀。小子,棋下得不错呀。”说话间他又似有意无意的往欧阳林的腰间瞥了一眼,抓起放在桌旁的拐杖,颤巍巍的往屋里走去,边走边说:“那老铁匠胡说八道,老头子我会打什么铁呀……进屋吧,进屋吧。”
三个人依言跟着老人走进草屋。这个草屋只有一明两暗几个小小的房间,外屋放着一个普通的方桌,上面胡乱的散着几副碗筷,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煤油灯,除此之外,就只有靠墙摆放着几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上垂首的那个暗间斜挂着一个灰布帘子,里面隐隐约约像是卧房的样子。下垂首那个屋子则虚掩着一道门,门上没有挂锁,想来是胡乱堆些杂物罢了。
墨老头招呼着几人坐下,他自己也慢悠悠地挪到方桌旁,颤颤巍巍的坐在方桌旁边,随手又把拐棍放在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这才开口对着几人说到:“高小姐,又来看望我老头子了呀?嗯?这几位小朋友是?”就见高莲这才开口笑道,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温柔:“墨爷爷,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和你下棋的那个叫欧阳林,另一个小妹妹叫做秦梓苏。这几天正在我家里做客呢。”说着,她脚步轻快的走到老人身边,一把抓着他的手臂撒娇道:“我听我父亲说过,说您...... 说您......” 话到一半,她却突然噎住了。高莲虽说刁蛮任性,但到底心地单纯,从来不会撒谎,急切之间,竟然编不下去,只得红着脸,硬着头皮讪讪笑道:“反正就很厉害......”
却见那老人微微一笑,宠溺的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呀,就会哄你墨爷爷开心,老大不小了,还是这个样子,小心嫁不出去了。快回去坐着吧。”说罢他又微微抬眼看向欧阳林,复又看了看秦梓苏,眼皮开合之间,竟然似有一道精光一闪而没,再抬头又是一幅老眼昏花的模样,轻轻说到:“要什么武器呀,你腰间的素心剑,她身上的留仙裙不都是武林至宝,哪里还需要我老头子。”
这句话普一出口,尽管声音低微,但是听在欧阳林,和秦梓苏耳中,却不亚于打了一个响雷一般。这两件神兵的外观极其朴素,任谁看去也只是当成寻常的装饰,普通的衣物,却不想再这破草屋之中,被这个老人点破,一时之间,脑中嗡然作响,豁然站起。这才知道这个老人实在是一个不出世的奇人。
正在这时,就听得院外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只见几个大汉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为首那人嗓门极大,未到近前已高声喊道:“老前辈——好事!大大的好事来了!”就见到高陵山一马当先,后面跟着秦岳,高义,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破草屋中竟然还有其他人在。这才猛地把声音收住,在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宝贝女儿高莲,陪着欧阳林,秦梓苏站在这里。他平日里一本正经,不苟言笑,这次心情激荡之下,倒是把年轻时候的孟浪又拿了出来。不禁也是老脸一红,对着高莲喝到:“胡闹!这里是你能待的地方?还不快同你哥哥出去,我与你墨爷爷有正事要说。”
高莲这才拼命忍住笑意,与屋内之人告了个罪,却也不怕,就紧紧的抓住秦梓苏的手,站在一旁。高义对着高莲吹胡子瞪眼一番,却是对这个宝贝女儿无可奈何。这才转头对了姓墨老头说道:“老爷子,大大的好事。”当下便把秦岳跟他所说的经历,原原本本的学了出来,只是他笨嘴拙舌的急切之间却是说不清楚。只听得墨老头皱眉,秦梓苏莞尔,就连高莲也是抿着嘴在一旁偷笑。好容易之后,这才让墨老头听了个七七八八,勉强算是明白了。
原来这个姓墨的老人乃是墨家传人,生平最好打造兵器,改进机关,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叱咤风云的一代大侠。只是年岁渐长,又见大宋积弱不振,边关屡战屡败,心中郁郁,遂隐身于这杜曲小村之中,潜心锻器,闭门不出。他素知辽、金骑兵强悍,皆擅骑射,而我宋军却缺乏远程利器,每每交锋,常落下风。于是暗自立志,要造出一件能以单兵制敌、远攻克阵的大杀器,借此图强雪耻。偏是天意弄人,数年前高陵山走镖归来,无意间撞破了墨老头的底细,两人秉烛长谈,一老一少,皆叹世道多艰,颇觉投缘。自此之后,竟成了忘年之交。
老墨头这才转头看向秦岳说道:“还有这等宝贝。还不快点那蚺蛇鳞甲拿出来,我老头子今天心情好,给你们锻造几副护身软甲吧”。秦岳听罢,心中直叫苦。他是被高陵山匆忙带来的,又哪里顾得上回屋取物?更何况——那几片鳞甲这几日分明被欧阳林拿去房中把玩,自己根本就不在身边,此刻要他去拿,哪拿得出来?他一时间愣在原地,面上青红不定。就在这时,只见欧阳林一拍额头,赶忙从怀中掏出那个小巧的荷包,双手轻轻托起,递向墨老头,恭声道:“老前辈,这鳞甲在我怀里。” 欧阳林转头看向秦岳,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低声解释道:“今早小耀雪在房中翻弄东西,误把这荷包从桌上扯到地上,我顺手捡起,放了怀里……倒没想到,这会儿还真用得上。”秦岳听到这里,不禁也是心中暗喜,感慨真的是无巧不成书。他暗暗盘算回去要给小耀雪多加点好吃的。
墨老头从欧阳林手中接过荷包,轻轻抖出一片腹皮,十几片鳞甲。就见这片腹皮韧性十足,这几片鳞甲乌黑一片,光华内敛,敲击之下,竟然传出了钢铁之音。老人家手托此物,用指尖轻轻的抚摸,仿佛在细细的感受这几件东西的脉络筋骨路,喃喃自语道:“好料子,好料子。”随即身形一涨,眼睛中精光四射,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龙钟之象,原本佝偻的脊背如山崩般挺直,苍老干瘦的身躯竟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肌肉如虬龙翻滚,筋骨铮鸣!他猛地一拉里屋的小门,厉声喝道:“鼓风,起火,看我锻这玄龙宝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