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铁血余生归旧梦,天下楼前笑语新(1/2)

厚重的木门紧闭,似隔断了两个世界。欧阳林、秦岳和秦梓苏并肩立在太尉府衙前,谁都没有说话。傍晚的风自街口吹来,把满天地飞雪又重新卷回半空,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却是寂静无声。门口几位守门的家丁看见三人,神色微动,既不敢上前驱赶,也不敢上前问候,只是悄悄退在门楼阴影里,脸上带着那种小心讨好、却又疏离冷淡的笑意。

那扇木门依旧冷冷竖立,仿佛沉默的屏障,将三人与西路大军的世界隔得遥远。欧阳林微微抬头,望着门楣上那块金漆匾额,眼底有一丝无法掩饰的落寞;秦梓苏攥紧了袖口,指节被捏得发白,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秦岳只是静静地站着,背脊笔直,唇角抿成一线,像是在把千言万语都压进胸膛。

三人沉默了许久,寒风裹着雪粒扑在脸上,冰凉刺骨。街巷里张灯结彩,年关将近,叫卖声与鞭炮声交织成一片热闹,反倒衬得这三道身影格外寂寥。终于,欧阳林抿了抿唇,挤出一丝笑容,转头看向秦氏兄妹:“秦大哥,小苏儿,咱们走吧。天色这么冷,先找个地方落脚。”说着,他大步朝不远处的酒楼走去,语气轻松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舅父说了,咱们随时都能来找他们,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明天……明天就回天下楼。”

话音落下,他的笑容却有些发僵,眼眶里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意。那两年多前离开天下楼的画面忽然翻涌而来——义父萧胜送他上路时那不舍的背影,天眼老人淡淡一笑里藏着的锐利目光,蒋朝奉拍着他肩头让他莫要逞强的叮咛,墨守机老人提着酒壶,倚窗静坐的身影,还有高陵山在练武场大声训斥的嗓音,与高莲姐姐抿唇浅笑时眼底温柔的光。那些熟悉的面孔像风雪中的灯火,温暖却遥远,让他心头生出几分急切,恨不得一步踏回楼中。

可眼下,夜色渐深,陌生的汴京街口在风雪中显得冷清。他深吸了口气,将所有急切都压进心底,只能带着两人先暂宿一夜,等明日再踏上归家的路。

一夜过去,天光初亮,云消雾散,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一缕暖阳透过屋檐,洒在街巷的残雪上,映得一片金黄。三人穿戴整齐,结清店账走出客栈,只见街上张灯结彩,檐下红绸随风轻扬,数座雪人晶莹剔透,几名顽童在雪地里追逐嬉闹,笑声脆亮。偶尔有雪球破空而出,炸开一阵轻雪雾;不远处还有几个孩子点燃爆竹,“噼啪”的脆响夹杂着硝烟的气息,掀起新春的热闹氛围。

远处花楼之上,薄纱随风微扬,几名文士对酌吟诗,丝弦声与清婉的歌喉轻轻荡来,平添几分人间的温柔。看着这一幕,欧阳林、秦岳和秦梓苏三人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那些在战场上留下的冷厉杀意,仿佛在这一刻都被抚平了,不论是呼啸的刀枪,还是奔驰的战马,似乎都有了别样的意义——不过是为了守住这片市井安宁、烟火平常。

秦梓苏抿唇轻笑,俯身搓起一团雪球,忽然“啪”的一声拍进秦岳的脖颈里。秦岳猛地一激灵,高声求饶着转身就逃,欧阳林在旁大笑,拎起斗篷追上去,三人就这样打打闹闹,踏过热闹的街巷,沿着熟悉的路,快步朝天下楼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天下楼高耸的身影便远远映入眼帘。自从二当家、欧阳林的义父萧胜归楼主持,这座天下第一楼一扫往日的萧索,重现旧日的辉煌。朱漆楼檐下红灯高悬,青石大道上车马辚辚,马蹄踏在地砖上,清脆声声不绝于耳。门前,或是衣锦华服的富商巨贾,笑意堆满了脸;或是身着官服、神色冷肃的朝廷大员,步履从容,出入如风。人群中更不乏行色匆匆的江湖客,刀剑长包压在肩头,眉宇间皆有一抹锋锐。

楼门前,四对妙龄少女笑容盈盈,青衣小厮恭谨立侧,热情而不失规矩地迎送宾客。喧嚣声、马蹄声、丝弦声交织成一片,宛如汴京年关前最热闹的一处盛景。欧阳林、秦岳、秦梓苏三人立在街口,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门楼,心底的情绪像汹涌的潮水一般涌起——归来的亲切,久别的惆怅,还有那种即将再次投身江湖风云的躁动。

看到这车水马龙的景象,秦梓苏眼底忍不住闪过一丝雀跃,轻轻伸肘捅了捅欧阳林的腰间,笑盈盈地打趣道:“少东家,您家的楼越来越红火了。回头我和哥哥要是混不下去了,可得靠您周济周济小妹我呀。”

欧阳林先是一怔,随即反手捉住了她那只作怪的小手,嘴角扬起坏笑,伸指在她腰间轻轻一痒:“小苏儿,胆子大了,敢调侃我?”

秦梓苏笑得连忙缩手,眼中闪着亮光。欧阳林也缓下了语调,半是感慨半是自嘲地说:“你和秦大哥,一个是胭脂门的关门弟子,一个是三才门的高足,能愿意跟着我回这天下楼,已经是我欧阳林的造化。更何况……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我的爹娘,竟然就是这天下楼的主人。” 说到这,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心头涌起一阵酸意。自小到大,亲生爹娘在他尚在襁褓之时便双双殒命,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空白与想象,唯有二叔萧胜——那个将他养大成人、待他如亲子的义父,才是真正的依靠与牵挂。

看到欧阳林眼底那一抹微不可察的神伤,秦岳心头一紧,忍不住暗暗心疼,瞪了妹妹一眼,正要伸手去轻轻拍他的后背,柔声宽慰几句。秦梓苏也察觉到了自己一句话无意间勾起来欧阳林的尘烦,俏脸腾地一红,悄悄伸出手,轻轻拉住欧阳林的衣袖,眼神怯怯的,如同一只被惊吓的小兽,小声道:“小林子……”欧阳林这才猛然回神,意识到自己近乡情怯,无意间泄露了心底的酸楚,反倒让这兄妹俩担心了。他暗暗抹去眼角的湿意,扬起一贯吊儿郎当的笑容:“哎呀呀,怎么都板着脸呢?走走走,本少东家请客——吃香的、喝辣的,随便挑!”

秦梓苏“嘻嘻”一笑,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圈,眉眼弯弯地笑道:“我要吃玫瑰金桔、香药葡萄、糖霜柿子、冰雪冷元子、豆儿糕、水晶虾饺、风腌果子狸、醇香藿菜羹……”

她一叠声地往下说着,大大的眼睛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好似已经看见满桌珍馐在眼前冒着热气。正说得起劲儿,冷不防被秦岳从背后一记大栗子,结结实实敲在头顶。

“哎哟——”秦梓苏轻轻痛呼一声,双手捂着脑袋,气鼓鼓地回头瞪着胞兄,嘴里小声碎碎念个不停,抱怨他打断了自己的美梦。

一旁的欧阳林却笑得直不起腰来,连眼角都泛起了笑意。三人闹作一团,直到笑声渐渐平息,欧阳林才摆摆手打头带路,领着他们朝天下楼的大门走去。

天下楼门口的四男四女早就远远看见街口那三道挺拔的身影——三个少年并肩而来,气度不凡。秦岳剑眉星目,神情正直冷峻;秦梓苏娇俏灵动,笑意盈盈;欧阳林嘴角那抹坏坏的笑容,却偏偏让他平添了三分英姿。

这几年的边关历练,随种师道征战白河沟,沙场血火中砺出的锋锐,让他们身上多了几分铁与血的气息,比寻常江湖儿郎更显俊朗,比一般少年公子更添几分干练与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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