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危楼共暖残灯夜,杀意忽临浓墨天(2/2)

按理说,她执掌胭脂门多年,素来铁腕果决,大权在握,一言九鼎,从不为情所困。可偏偏此时此刻,她竟有些慌乱,心中涌起丝丝甜意与缕缕紧张,仿佛一下子变回了未谙世事的少女。她暗暗担心自己在欧阳林心中的位置,不知这孩子会否接受自己,又怕在这份羁绊之外留下隔阂。然而,当那一声声“婶娘”唤得似乳燕归巢,依恋温柔,情意满满,花映秋心中所有的忧惧与不安,在顷刻间尽数化作温热的潮水,涌上心头。

她忍不住展颜含笑,缓缓伸出素手,轻轻抚过欧阳林的发顶,又怜惜地捏了捏他带着稚气的脸颊。明眸含笑,声音却已带上几分哽咽,故作嗔怪道:“好孩子,就你最乖……”话未说完,泪水已顺着眼角滑落。只是这一回,她的泪水不再是忧伤,而是幸福的泪,是心意相通后的甜蜜与安慰,温馨得让她心湖荡漾,久久不能自已。

欧阳林与秦梓苏毕竟年纪尚轻,平日里虽说言行沉稳,常常表现得不像两个年轻人该有的模样,可此时此刻,心头喜悦再也掩不住,终于像两个真正的孩子一般放声欢笑起来。两人满脸洋溢着笑意,不由自主地拍着手,笑着闹着,连声叫好。一个是萧胜视若己出的子侄,一个是花映秋亲手教养的爱徒,再加上秦梓苏的亲生兄长秦岳,三人一路走来,本就情同骨肉,如同同胞兄妹一般无有隔阂。如今在这情境之下,三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亲上加亲,血脉与情感交织得更加紧密,真可谓欢欣鼓舞,自然而然地齐声高呼,毫无保留地将那份喜悦释放出来。

正在这时,众人忽然听到楼下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推开,随即便传来一阵轻快而急促的脚步声,沿着木质的楼梯飞快而上。厅中众人正自欢喜,神色一收,齐齐望向门口。片刻之后,只见陆怀瑾引着高陵山快步走入,寒气随身,风尘扑面。陆怀瑾略一拱手,低声告了个罪,便倒退着退出门外,将空间让给厅中诸人。

高陵山此刻满头大汗,面色憔悴,衣襟上隐约带着点点血迹,显然是一路急行,未及更换。欧阳林见状,心头一紧,忙不迭起身,快步取来一方温热的手巾盘,双手恭敬递上。高陵山勉力展颜一笑,口中轻声致谢,伸手接过手巾,抹去了面上的风尘与满身的疲惫,这才略带倦意地在桌旁坐下。

高陵山先是歉然一笑,将随身佩刀轻轻靠在桌角,随即顺手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连饮数口,又夹了几块肉塞入口中,这才缓缓开口道:“回禀萧东家,花门主,我这一番夜巡并无大事。除了在途中宰了一个浑水摸鱼、妄想连夜逃遁的禁军外,其余并无大的动静。如今整个汴京城已不像前几个月那般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而是死寂一般的麻木,百姓也好,军伍也罢,似乎都习惯了这日复一日的压抑。”

他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中闪过几分沉重:“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更不知莲儿与我那贤婿岳飞在西北如何,如今境况艰难,心中每每想及,便难免挂念。”

说到此处,他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抬头补了一句:“对了,今晚起了大风,月亮星子全都不见,外头黑压压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简直叫人心里发怵。我一路摸黑前行,竟差点都找不回这天下楼来了。”

萧胜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却并未立刻答话,而是从旁边的桌案上轻轻取过一封信件,笑盈盈地递到高陵山手中。高陵山见状愣了一下,心中满是疑惑,好奇地拆开封口,展开信纸细细一看,原本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顷刻间一扫而空,未及读到尾声,便已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爽朗,震得屋梁都微微颤动。

他一边笑,一边把信递给在场众人:“好,好,好!你们快看,这可是西北传来的捷报。” 众人连忙传阅,只见信中岳飞与高莲言语亲切,告知二人在西北境况极好,不仅已成功收拢嵬字营,正日夜操练,军心振奋,且又添得一桩天大的喜事:高莲已然有孕,如今安然静养,身子无恙,还特意宽慰高陵山,让他勿再挂怀,只需好生保重自己,静候佳音即可。

读到这里,满屋的人登时心头一热,仿佛连窗外的冷风都骤然消散。萧胜朗声长笑,花映秋也喜极而泣,欧阳林、秦岳与秦梓苏更是手舞足蹈,笑声此起彼伏。自从汴京陷入风声鹤唳的境地以来,众人早已习惯了压抑与沉痛,此刻骤闻此等佳音,真可谓双喜临门,犹如漫长死寂中骤然亮起的一盏明灯,让人忍不住开怀大笑,笑声中尽是那份久违的温暖与希望。

却不料,正当众人沉浸在喜讯之中、满心欢喜之际,萧胜与花映秋二人却几乎在同一瞬间猛然起身。两人的脸色骤然一变,目光死死锁住窗外的黑暗,身子紧绷如弓弦,仿佛猛兽觉醒。原来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的气氛中,他们二人却同时感受到了一股深不可测、如同地狱深渊般的杀意,那杀意森寒刺骨,阴冷纯粹,毫无杂质,如同一柄看不见的冰刃,死死抵在他们的咽喉,让人心胆俱裂。

萧胜与花映秋四目相对,彼此眼底尽是凝重与心照不宣的默契。两人几乎同时爆喝一声:“什么人!”这一声如惊雷震耳,登时让满堂之人心头一颤。欧阳林、秦岳、秦梓苏三人连同刚刚归来的高陵山全都面露讶色,他们并未觉察到任何异样的气机,却看见萧胜和花映秋神情凝肃,心中顿生不安,纷纷暗暗提起戒备。

只听“轰”的一声,萧胜猛地挥掌拍出,掌力犹如怒涛汹涌,直接将窗棂震得粉碎,木屑飞溅,窗外顿时显露出一片如墨般浓黑的夜色。那夜色仿佛吞噬一切,连屋中的烛火也随之一暗,摇曳不定,令人心头发凉。

萧胜腰身猛地一扭,身形如鹰隼般凌厉,破窗而出,暴喝:“哪里走!”声音滚滚,如霹雳震空。花映秋俏脸凝霜,眸光冷冽,她回身沉声对屋中众人吩咐:“千万小心!”语落,人影一晃,宛若惊鸿掠空,紧追着萧胜破窗而去,只留下屋中众人心头狂跳,暗自揣测外面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恐怖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