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禁军尽换握先机,令牌终弃隐杀局 下)(2/2)
卢士廉与童朗连连叩头,额头在地砖上砸得“咚咚”作响,冷汗如雨,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丝毫不敢抬头。直到此刻,他们才真正明白,亲王府的暗中竟然潜藏着这样一支森然可怖的力量——静若幽魂,动如雷霆,悄无声息之间便能将偌大的卢府翻覆掌控。
然而让他们大义凛然,挺身而出,冒死向朝廷告发?二人心底清楚,这等事情只是痴人说梦。朝廷的忠诚,黎民的社稷,与眼前的性命相比,不过是纸糊幻影。只要一个念头差池,便可能立刻人头落地,满门抄斩。
自此之后,卢士廉父子彻底噤若寒蝉。禁军上下,从高墙之上的守城兵卒,到灶间之中烧火的伙夫,谁也不知哪一个还是朝廷的人,哪一个却已换成了壬葵水堂的绝密杀手。黑影笼罩汴京,杀机潜伏无形,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被改写。
高义离开卢员外府,借着夜色在汴京城中身形闪动,来去如风,宛若一只出没无声的夜枭。城中巡逻的禁军与打更的更夫固然络绎不绝,但他脚步轻灵,呼吸微不可闻,身影在阴影间一掠而过,始终未曾被人察觉。
不多时,他已抵达城门所在。见四下无人,他身子一晃,迅速隐没进城门阴影之中。随即双掌贴壁,腰身舒展,竟使出一套壁虎游墙的轻功,几乎未发半点声息,便已三两下攀上高耸的城墙,动作流畅若飞鸟振翅。
待他翻身跃下城头,脚步未曾停歇,径直朝郊外疾驰。转瞬之间,便来到了城郊一处无名小屋。那小屋孤零零伫立于村落之间,屋檐低矮,破败普通,惟有一盏孤灯若豆般摇曳,远远看去毫不起眼,宛如荒村寻常人家。
然而,高义显然对此地熟稔至极,丝毫未作迟疑,径直跨上台阶,伸手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身影闪电般掠入其中。随手一带,门板悄然合上,仿佛这夜色中的鬼魅从未到来过一般。
房屋之中,孤灯摇曳,早已有一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后。高义一见此人,心头一震,立刻翻身下跪,额头贴地,恭恭敬敬地请安道:“大人,您回得好快。属下所办之事,已全部妥当。卢士廉父子已被我吓破了胆,乖乖答应将咱们水堂的人编入禁军之中。属下还特意留下十余名好手暗中监视,若他们稍有差池,也能第一时间回报,以便我们提前做打算。”
那端坐之人正是方才游说劝降郭药师的壬葵水堂堂主。原来今夜,整个水堂之人齐齐出动,依照亲王闫海陵的既定部署,悄然渗透进大宋的城防体系之中。堂主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抬手轻轻摆了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起来吧,你办事,我自是放心。”
高义应声起身,却仍恭恭敬敬地立在堂主身后,面露谦卑笑意:“这一切,皆是仰赖大人栽培,小人岂敢居功。”话到此处,他神色却隐约有些犹豫,唇角动了动,却迟迟未敢说出。堂主似乎背后生了眼睛一般,微微眯起眼睛,语调柔和得仿佛耳语,却直中人心:“怎么?若有疑问,就直言便是。事憋在心里,反倒不好受。”
这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仿佛带着巨大的压迫力。高义心头猛然一颤,竟“扑通”一声重新跪下,额头抵地,声音颤抖:“小人不敢妄言,只是心中有一事始终不解。为何大人当日在白河沟明知童朗此人靠不住,却仍让我将亲王令牌交予他?果然,如今令牌已落入童贯手中。童贯权势本就更盛,他借着令牌的便利,已命王府暗杀数个政敌,那些把柄落在我们手里,足可制衡于他。可大人却退而求其次,反倒命属下去接触卢士廉父子……小人愚钝,实在不明白,这区区一个童朗,何至于让咱们下这般大的本钱?”
水堂堂主轻轻笑了起来,道:“难得你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他随手抬了抬手,示意高义起身,然后才缓缓开口解释:“你看的还是不够远。咱们做这一行的,最要紧的就是要想人所不能想,谋人所不能谋。”
他神态温和,语调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宛如一位循循善诱的良师,继续引导般说道:“你先说说,童贯与卢士廉,两人有何差别?”
高义随口一笑,半带玩笑地应道:“一个太监,一个男人……”话未说完,神色却骤然一变,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惧,“不对!大人,难道是地位?”
水堂堂主这才露出由衷的笑容,目光闪过一抹赞许:“你猜得不错,不愧是我最看重的弟子。”
他抿了一口案旁的茶水,才慢条斯理地接着解释:“童贯权势滔天,已是位极人臣。纵然咱们亲王府恩威并施,也绝不可能再给他更高的权势与地位。更何况,童贯之权皆系于宋帝一身,皇帝的信任才是他真正的根基。让他背叛大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他轻轻顿了顿,眼神转冷,语声却愈发清晰:“所以,咱们只能从卢士廉和郭药师二人下手。郭药师有野心,却无机会,郁郁不得志;卢士廉贪生怕死,贪财好色,恩威并施,最易为我等所用。而童贯,则是万万不能动的。”
说到这里,堂主缓缓放下茶盏,声音低沉而笃定:“至于那块令牌落在童贯手中,更是亲王大人的神机妙算。他老人家早就看得透彻——童贯的兵权全部来源于皇帝的信任。等到日后,大宋的禁军已被我们渗透得千疮百孔之时,一旦亲王起兵攻城,宋帝对童贯的信任便会瞬间土崩瓦解。到那时候,那块令牌就会变作他的催命符,使他永无翻身之日!”
说到这里,水堂堂主缓缓起身,神情自若,伸手轻轻拍了拍高义的肩膀,嘴角含笑,道:“好了,不必多想。为着亲王大人的大计,咱们还有不少大事要办,可容不得耽搁。”
说完,他率先转身,举步从容。高义不敢怠慢,连忙紧随其后。二人身影一闪,轻巧无声地自后窗掠出,衣袂翻飞之间,竟未惊动片瓦草叶。顷刻间,黑暗将二人吞没,他们再一次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汴京城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