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风滚草的生命里(2/2)

完全按照深刻记忆中的玄甲军基本操典,开始在渴石城和多也城的军营空地殇,展开了大刀阔斧的筛选与编伍。

过程,极其粗暴而高效。

所有身体健全、年龄合适的男丁,包括那些波斯溃兵、佣兵、流民,全部被强制召集。

愿意接受整编、服从命令者,纳入新编的“铁门守备军”,每日提供基本口粮。

表现优异者,可获得更好的食物甚至些许赏钱。

抗拒或煽动反抗者,严惩不贷,且赶出境内。

语言不通?

手势、皮鞭和玄甲军老兵的拳脚,是最直接的“翻译”。

短短一月,便勉强拉起了一支约一千五百人的守备部队。

这些人,装备五花八门,语言南腔北调杂乱不一,战斗技能参差不齐。

这时候,更谈不上什么忠诚度。

值得让李二欣慰的是,至少他们这些闲散不安定的力量,已经被强行塞进了一个自己设想范围内的初级军事组织框架里了。

每日,当他看见这些进行着最基本的队列、体能和武器操练的时候,他感觉心安。

心安处,就是故乡!

境内的治安与警戒任务,开始由这支新军与玄甲军混合承担。

5

在整个过程中,一个始终无法忽视、且时时摩擦出火花的界线,便是殇骑的存在。

殇骑的营地,与玄甲军和新编守备军的营地泾渭分明,如同两个独立的世界。

殇骑,从不参与关内的治安整顿,也绝不干涉尉迟恭的编练。

他们,仿佛只存在于自己的封闭系统内。

每日,固定的、沉默而高效的出操、驯马、维护器械。

营地,永远整洁肃杀得不像有人居住。

哨兵,永远在固定位置,如同扎根的黑色铁桩。

他们与玄甲军及守备军之间,除了高层李二、尉迟恭与殇之间必要的、简短的军情协调会议,私下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偶尔在取水、领粮等公共场合相遇,双方也是冷漠地各行其是。

眼神交错间,是毫不掩饰的警惕与隔阂。

玄甲军老兵们,对殇骑抱有天然的、强烈的敌意。

这敌意源于当年无数的败绩,源于对这支“官军暗刃”背后代表的杨子灿的仇恨。

也源于,所有武人之间对另一支强大同类,本能的竞争与排斥。

在他们眼中,殇骑是“王的狗”,是监视者,是潜在的敌人。

而殇骑对玄甲军的冷漠,则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无视。

仿佛对方,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吵闹的蝼蚁。

这种态度,反而更激怒骄傲的玄甲军老兵。

所以,小摩擦时有发生。

争抢水源上好的位置,训练场地的小范围重叠,甚至只是眼神对视久了,都可能引发推搡和怒骂。

“瞅啥?”

“砰!”

“啊呀,我的鼻子!”

“呯!”

……

殇骑最厉害的,不是斗嘴,而是直接上去就干。

能用拳头的,从不瞎哔哔!

所以,最近玄甲军老兵们,流鼻血的比较多。

尉迟恭,对此态度十分强硬。

一旦发现己方士兵挑衅,立刻严惩。

但他看向殇骑营地的目光,始终充满不善。

而殇那边,对于部下与玄甲军的摩擦,似乎采取了一种稳定的态度,“不主动挑衅,但若被侵犯,则加倍反击”,冷漠态度。

其实,就是当年重影提倡的约架军纪操典,鼓励约架,禁止私斗。

几次小冲突,殇骑士兵表现出来的那种冷酷、高效、配合默契的“反击”,往往让挑起事端的守备军或玄甲军士兵吃更大的亏,却又抓不到把柄。

李二对此心知肚明,却暂时无法彻底解决。

他需要殇骑的力量,至少在抵御外敌时,他们是最可靠的战力。

但他也绝不能允许玄甲军被殇骑压制或吞并,那是他最后的本钱和尊严。

这种微妙的平衡与内在的张力,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关内涌动着。

6

观音婢,也没有让自己沉浸在悲伤与无助中。

软弱本身,本身就不是观音婢基因和脾性。

再怎么说,她也是千古一代的第一皇后啊!

如此艰难环境之下,当她完全适应了这个陌生环境和理解了杨子灿的意图后,终于展现出了一代名后的风采。

李二,都感到惊异和心疼自己老婆的魄力、智慧和坚韧。

在初步安顿下来后,她便带着几名跟随而来的、最忠诚可靠的侍女,以及少数几个在初期接触中显得较为和善本分的双城妇人,开始主动地、小心翼翼地接触治下的妇孺群体。

这几个陪嫁的时候就跟着自己的侍女,她们竟然一个不少地也被杨子灿一并送来,不知是何用意。

双城里的妇人,则多是商贾家眷或老工匠的妻子,种族也不一样,语言也迥异。

她没有宣扬任何大道理,只是用最朴素的行动来行走。

她拿出自己仅存的几件不起眼首饰,其他大部分在颠沛中遗失或被黑衣人“保管”了。

因这些,换来的一些粗布、食盐和常见草药,为那些遇见的活着本来遇不见的人,比如生病受伤的孩童、产后的妇女、无人照料的老弱,提供微不足道但雪中送炭的帮助。

她用温和耐心的态度,倾听那些被战争、流亡、失去亲人折磨的女人们的哭诉与恐惧。

然后,用简单的语言和手势安慰她们。

她也会主动参与民事,比如调解一些家庭邻里之间为了一口粮食、一块栖身之地而起的小纠纷。

这些努力,她就是尝试去维持着底层城民之间,那脆弱而最基本的和睦。

甚至,观音婢开始跟着一个粟特商人的妻子,结结巴巴地学习一些最简单的波斯语和突厥语词汇。

她说,这样她就能方便进行更有效的沟通。

观音婢从来没有试图去影响殇骑的领域,也避开了那些明显凶悍的佣兵和部民。

她所做的,看起来完全是琐碎而微不足道的事情,

然而所作所为,却像细细的春雨,悄然浸润着这片粗粝、麻木、充满警惕的土地最柔软的角落。

几个月过后,越来越多关内的普通妇孺,看向这位沉默寡言、面容清丽、总是带着温和目光的“将军夫人”时,眼神中的恐惧与疏离渐渐减少,多了几分依赖与感激。

李二知道,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为他稳固着这片陌生、危险领地上至关重要却又最容易被忽视的“人心根基”与“后方稳定”。

这份功绩,一点儿不亚于尉迟恭整军经武。

有些人,生命顽强得就像风滚草!

滚到哪儿,就强悍地生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