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永守山林(2/2)

“意思是...”

“我们村就在附近了!”秀梅跳起来,“真的!这个神龛离我们村只有一里路!我小时候经常看到!”

希望重新燃起,我们加快脚步向前走去。雾似乎真的在变薄,已经能看清路旁的树木和山壁了。

然而走了十分钟后,我们的心又沉了下去——前方再次出现了那棵歪脖子树。

“不可能!”我几乎要疯了,“这绝对不可能!”

秀梅突然抓住我的手臂:“老公...你看那棵树...”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那棵歪脖子树...在动。

不是风吹的摆动,而是一种缓慢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移动。它的枝桠像人的手臂一样微微抬起,树干上的节疤在手电光下像一只只眼睛,似乎在注视着我们。

更可怕的是,树下站着一个人影。

雾太浓,看不清细节,只能看出那是个矮小的身影,似乎穿着旧式的深色衣服,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面对着我们。

“谁…谁在那儿?”我壮着胆子喊道,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

没有回应。那个人影依然一动不动。

秀梅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是…是山魈还是魑魅?老人们说这些东西会幻化人形引诱行人...”

我把手电直接照向那个人影,光线在雾中分散,只能模糊看出是个老妇人的模样,穿着那种很传统的少数民族服装,头上似乎包着头巾。

“老人家?”我又喊了一声,“我们迷路了,能帮帮我们吗?”

还是没有回应。老妇人似乎抬了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然后缓缓退入雾中,消失了。

“她…她指了条路...”秀梅颤声说。

那确实是一条我们之前没注意到的小岔路,隐藏在灌木丛后,如果不是特意指向那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要不要走?”我犹豫不决。

“可是万一...”秀梅欲言又止,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万一那不是人呢?万一它指的路更危险呢?

正当我们犹豫时,雾中突然传来了微弱的声音。像是铃声,又像是山歌,若有若无,听不真切。

“你听!”秀梅抓紧我的手臂,“是苗歌!有人在唱迎客歌!”

我侧耳倾听,果然,雾中飘来断断续续的歌声,虽然听不懂歌词,但调子欢快,像是欢迎的歌曲。

“是从那条小路传来的!”秀梅激动地说,“是我们村的方向!有人来找我们了!”

希望再次燃起,我们顾不上多想,沿着那条小岔路快步走去。这条路很窄,不像汽车走的公路,更像是当地人踩出来的山路。

歌声越来越清晰,虽然还是听不懂在唱什么,但能听出是多个人的合唱,男女声音都有,仿佛是一支迎宾的队伍。

雾似乎薄了一些,我已经能看清路两旁的山壁和树木了。秀梅越来越兴奋:“没错!这是回村的近路!我小时候走过几次!看那块石头!像只蹲着的青蛙!快到村了!”

我们几乎是小跑着前进,歌声就在前方,似乎转过这个弯就能看到欢迎的人群了。

然而,当我们转过山弯,却愣住了。

前方没有村庄,没有迎宾的队伍,只有那棵歪脖子树立在路中央。树下摆着几个石头,上面放着一些野果,像是某种祭祀的摆设。

而歌声,戛然而止。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啊…!”秀梅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彻底崩溃了,瘫坐在地上。

我也几乎精神崩溃,双腿发软,靠在旁边的山壁上喘着粗气。这太超出常理了,根本无法用科学解释。我们明明朝着歌声方向走,怎么会又回到原点?

“完了...我们完了...”秀梅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它不让我们走了...要我们留在这里陪它...”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说过,碰上鬼打墙,要试着反常规思考。

“秀梅,你听我说。”我扶起她,“我们一直试图走出去,但总是回到这里。也许...也许答案不是走出去,而是...”

我的话没说完,因为这时雾中又出现了那个老妇人的身影。这次她离我们更近,只有十来米远,能看清她的面容了。

那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穿着苗族的传统服饰,头上包着深蓝色头巾。最令人不安的是她的眼睛,似乎没有焦距,空洞地望着我们。

她再次抬起手,指向歪脖子树下方。

“她...她好像要我们去树下...”秀梅颤声说。

我犹豫了一下,但想到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我拉着秀梅,小心翼翼地走向歪脖子树。

老妇人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只是保持着距离观望着。

走到树下,我仔细观察那些摆放在树根处的祭品:几个野苹果,一些山莓,还有一堆已经干枯的花束。看上去像是最近才摆放的。

“这里...”秀梅突然蹲下身,拨开树根处的杂草,“有字!”

我凑过去看,发现树根处刻着几行字,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出来:

“吴小花,1948-1973,爱女眠于此,永守山林。”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迷路之人,请献一言,置一物,即可通行。”

秀梅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吴小花...这是我姑婆的名字!我奶奶的妹妹!她年轻时在这片山里走失了,三天后才找到,已经...已经神志不清了。她说自己遇到了仙女的邀请,参加了永远不会结束的宴会...她回来后一直说山林在呼唤她,第二年就又进山,再也没回来...原来是在这里...”

她颤抖着抚摸那行字,眼泪滑落:“奶奶从没告诉过我她葬在这里...”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一包饼干,恭敬地放在树下的祭品旁。秀梅也从头上取下一支发簪,轻轻放在那里。

“姑婆,我是秀梅,吴秀梅,吴小兰的孙女。”她轻声说着,仿佛在与活人对话,“我们迷路了,请您指条明路,让我们回家吧。”

山风突然起了,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雾似乎流动起来,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向两侧散开,露出一条我们之前从未见过的小路。

没有犹豫,我们沿着这条路走去。这次,路旁的景物变得陌生而正常,没有再看到那棵歪脖子树。

走了大约十分钟后,我们看到了远处村落的灯光,听到了真实的狗叫声。雾突然散了,星空清晰可见,银河横跨天际,美得令人窒息。

回头望去,山路蜿蜒消失在黑暗中,那棵歪脖子树和迷雾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至于那个老妇人,是不是姑婆,我们无从知晓。歪脖子树和坟墓,也只有迷路的人才见过。

但有一点我确信:大自然浩瀚莫测,人类只是过客。面对无边的山野和悠久的时间,我们应当保持敬畏。因为山峦记得每一个故事,每一段生命,无论它们看起来多么渺小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