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蒜田深处的守望(1/2)

蒜头的辛辣味还残留在指甲缝里,我已经连续三天梦见母亲了。梦里她总是站在那片无边的蒜田里,背对着我,任凭我怎么呼喊也不回头。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田颖,营销部那边的方案你看了吗?”同事李姐敲了敲我的隔板,把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我勉强挤出职业性的微笑:“正在看,下午前给您反馈。”

在鑫诚集团做行政管理的这五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见缝插针的悲伤。白天是雷厉风行的田主管,晚上则是守着空房子回忆往事的可怜虫。王志强说我该走出来了,可他不懂,有些伤痛就像蒜味,渗入皮肤后就再也洗不掉。

周五下班时,我特意提前半小时溜走,驱车赶往八十公里外的蒜田村。这个我发誓再也不回去的地方,却因为母亲的忌日而不得不回。

车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大厦逐渐变成连绵的蒜田,六月初正是收蒜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特有的辛辣气息。村里人低头在田里忙碌着,像是七八年前母亲还在世时的光景。

快到村口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蒜田里忙碌。李大山,我曾经的姐夫,正弯腰收割蒜头,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姐姐去世已经八年了,他居然还在履行当年的承诺。

我停下车,站在田埂上看着他。李大山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他专注地挖着蒜头,动作娴熟而富有节奏感。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衫,紧贴在结实的后背上。

“大山哥。”我轻声唤道。

他直起身,转过头来,黝黑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小颖?你怎么回来了?”

“明天是姐姐的忌日。”我说,目光落在他身旁已经装满两麻袋的蒜头上,“又在帮妈收蒜?”

李大山用毛巾擦了把脸:“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得今天收完。你先回家吧,妈应该在做晚饭。我这边马上就完事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姐姐李娟去世这么多年,李大山不仅没有远离我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反而像是扎根更深了。村里人都夸他是难得的好女婿,可我却总觉得这份执着有些过分。

老宅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墙壁上的爬墙虎更茂密了些。母亲在厨房里忙碌,佝偻的背影让我鼻子一酸。

“妈。”我站在门口轻声叫道。

母亲转过身,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又深了几分:“小颖回来了?正好,我做了你爱吃的蒜香排骨。”

“大山哥还在田里收蒜。”我接过她手中的菜刀,“您去歇着吧,我来。”

母亲没有推辞,她坐到灶台前的小凳上,目光望向窗外的蒜田:“大山这孩子,每年都这样,说是怕我累着。其实我这把老骨头,多种一亩蒜田还是没问题的。”

“他经常来吗?”我切着菜,假装不经意地问。

“每周都来,有时带点城里的点心,有时就是坐坐。”母亲叹了口气,“娟儿走得早,苦了大山了。”

我心里那点疑虑又冒了出来。姐姐去世时刚三十出头,李大山正值壮年,这八年他从未再娶,甚至连一点绯闻都没有。这在城里都少见,更别说在农村了。

晚饭时,李大山洗了手过来吃饭。他自然地给母亲夹菜,询问她最近的身体状况,仿佛还是这个家的一员。

“大山哥,你在城里工作那么忙,其实不用每周都跑来。”我试探着说,“妈这边有我呢。”

李大山筷子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不麻烦的,公司那边我时间比较自由。”

“小颖也是为你好,”母亲插话,“你都这个年纪了,该考虑自己的事了。”

李大山低头扒了口饭:“妈,我心里有数。”

饭后,母亲去邻居家送东西,我和李大山在院子里收拾农具。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蒜田里传来阵阵蛙鸣。

“你最近怎么样?王志强对你好吗?”李大山打破沉默。

“就那样吧。”我含糊其辞。和王志强的婚姻问题,我不想多谈。

李大山似乎看穿了我的敷衍:“小颖,人生苦短,别太委屈自己。”

我忽然有些烦躁:“大山哥,你才是不该委屈自己的那个人。姐姐走了八年,你守了八年,值得吗?”

月光下,李大山的表情看不真切。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有些承诺,是一辈子的事。”

第二天是姐姐的忌日。清晨下起了小雨,我们三人带着祭品去了村后的坟山。姐姐的墓碑前已经放了一束新鲜的野花,花瓣上还带着雨珠。

“谁来得这么早?”我疑惑地问。

母亲和李大山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转瞬即逝,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可能是村里哪个孩子放的吧。”李大山轻描淡写地说,然后蹲下身仔细擦拭墓碑。

祭奠完毕,母亲先下山去了村委会办事。我和李大山留在坟前收拾。

“大山哥,你有没有想过开始新的生活?”我忍不住问。

李大山的手停在墓碑上姐姐的照片处:“这就是我的生活,小颖。”

“可姐姐希望你能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幸福?”他反问道,声音有些生硬。

我一时语塞。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王志强。我走到一旁接电话,不出所料,他说公司临时有事,不能来接我了。这是我们冷战后第三周,他找的第五个借口。

挂断电话,我发现李大山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小颖,婚姻不易,但也不能一味忍让。”他轻声说。

我忽然很生气,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问题出在我身上?王志强出轨的证据我拍在手机里,却羞于向任何人展示。

下山路上,我们各怀心事。快到村口时,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迎面走来,见到我们,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拐进了旁边的小路。

“那是谁?”我问,觉得那女子有些面熟。

“不清楚,可能是谁家的亲戚吧。”李大山回答得太快,反而让我起疑。

回想起来,那女子眉眼间竟有几分像我姐姐年轻的时候。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决定不再深想。

回到城里后,我重新投入忙碌的工作。王志强终于搬出了我们共同的家,留下空荡荡的衣柜和一张离婚协议。有时深夜,我会突然醒来,然后不由自主地想起李大山和那个出现在村里的神秘女子。

七月的一个周五,公司项目终于告一段落。我鬼使神差地又一次驱车前往蒜田村,没有告诉任何人。

傍晚时分,村里炊烟袅袅。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把车停在村口,步行走向老宅。

就在快到家的拐角处,我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李大山和那个时髦女子站在一起交谈,女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更让我震惊的是,那孩子看起来至少有五六岁大了。

我迅速躲到一堵矮墙后,心跳如鼓。女子似乎在为什么事生气,李大山正低声解释着什么。由于距离太远,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肢体语言表明他们很熟悉。

过了一会儿,李大山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钞票递给女子。女子接过钱,拉着孩子快步离开了。李大山站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才转身向老宅走去。

我浑身发冷。这么多年来,李大山在我们面前塑造的深情形象瞬间崩塌。他不仅有了新欢,还有了这么大的孩子,却一直在我们面前演戏!

愤怒和失望涌上心头。我为姐姐感到不值,为母亲多年来对他的信任感到痛心。这个伪君子,居然骗了我们这么多年!

等李大山离开老宅后,我机械地走回家。母亲正在院子里剥蒜,见到我,她满脸惊喜:“小颖,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

“刚好有空。”我勉强笑道,犹豫着是否该告诉她刚才看到的一幕。

母亲却自顾自地说下去:“大山刚走,你碰见他了吗?他送来了新蒜,还说下周要找人来修院墙。”

“妈,大山哥他...”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看着母亲满心信赖的表情,我实在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

那晚我辗转难眠,最终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揭开李大山的真面目,找到那个神秘女子。

接下来的两周,我以休年假为由留在村里。每天我都在暗中观察李大山的行踪,却发现他除了来帮母亲干农活,就是去镇上的一家小加工厂工作,丝毫没有异常。

难道那女子和孩子再也没出现过?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多疑。

直到第八天下午,事情终于有了转机。我看到李大山开车前往邻镇,便悄悄跟在后面。他在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前停下,上楼时还警惕地回头看了看。

我记下地址,在对面小卖部假装买东西,实则打听消息。

“你说那家人啊?”老板娘一边找零一边说,“是刘梅姐弟吧?姐姐带个孩子,搬来两三年了。弟弟不常来,但每次来都大包小裹的。”

“他们是什么关系?”我试探着问。

“说不准,看着不像夫妻,但弟弟经常送钱来。”老板娘压低声音,“有人说那孩子是私生子,也有人说姐姐是二奶。这年头,什么事没有啊?”

我的心沉了下去。看来李大山确实有事隐瞒。

第二天,我直接找上了门。开门的是那个女子,她见到我,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我是李大山的妹妹,想跟你谈谈。”我直截了当地说。

女子犹豫了一下,侧身让我进屋。房间简陋但整洁,墙上贴着孩子的奖状,桌上散落着画纸。

“我叫刘梅。”她给我倒了杯水,“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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