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 刀工(2/2)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一年前。”李昊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一年前,正是他厨艺突飞猛进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的刀工,是为了她练的?”
李昊猛地抬头:“不,不是的!小颖,你听我解释...”
“那家餐厅,你有专门的厨师课程。”我打断他,“我查过了。”
一切都连起来了。他所谓的“加班”,其实是去上厨艺课;他精心准备的晚餐,是先在那女人身上试验过的成果;他日益精湛的刀工,是为了另一个人的胃口而练。
“离婚吧。”我起身,开始收拾行李。心如刀割,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李昊跟在我身后,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他说那是一时糊涂,说已经和那女人断了联系,说愿意做任何事来挽回。而那个女人,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们。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向他:“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五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爱我,才不让我下厨房。现在我才明白,你只是借厨房逃避,用切菜的声音掩盖内心的不安。”
李昊僵在原地,面色惨白。
我拖着行李箱走向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的刀工很好,李昊,但再好的刀工,也切不断五年夫妻的情分。”
门在身后关上,像是为这段婚姻画上了句号。
我暂时搬到了好友小雨家。李昊每天打电话发信息,从忏悔到愤怒再到绝望。我把他的号码拉黑,他就在下班路上堵我。
“小颖,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我已经和她彻底断了。”
我绕开他继续往前走。信任一旦破碎,就像切碎的蔬菜,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一周后,婆婆突然来访。老人双眼红肿,一见面就拉住我的手:“小颖,妈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昊儿。”
我把她让进屋里,倒上热茶。婆婆颤抖着手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你看看这个。”
信封里是一份诊断书——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姓名赵玉珍。日期是半年前。
“我这记性一天不如一天,有些事再不说明白,就怕以后全忘了。”婆婆抹了眼泪,深吸一口气,“昊儿那孩子,是在替我赎罪。”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你爸爸不是病死的。”婆婆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他是自杀的。”
我的生父在我七岁时去世,母亲一直告诉我他是病死的。婆婆的这番话,让我浑身发冷。
“那时候咱家穷,你爸在城里打工,认识了另一个女人。”婆婆眼神空洞,仿佛在看遥远的过去,“他回来提出离婚,我气不过,和他大吵一架。那天晚上,他喝了农药。”
我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最可怕的是...”婆婆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昊儿目睹了一切。他那时才十岁,躲在门后,看到了我们争吵的全过程。”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在门后瑟瑟发抖,看着父母争吵,看着父亲倒下。
“你爸死后,我整天以泪洗面,是昊儿撑起了这个家。”婆婆握住我的手,“他从小就发誓,绝不让自己的婚姻重蹈我们的覆辙。所以当他发现那女人怀孕,来找我商量时,我让他一定要对家庭负责,就像当年他爸爸应该做的那样。”
我如遭雷击,原来李昊的出轨,背后竟是这样残酷的真相。
“可他不快乐,小颖。”婆婆老泪纵横,“这半年来,他每次来看我,都会说起你,说后悔做了糊涂事。那女人后来也发现,昊儿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前些天把孩子打掉了,和他分了手。”
婆婆走后,我独自坐了很久。窗外华灯初上,每一盏灯后面,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我想起李昊切菜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手上越来越多的刀疤,那些不是为了讨好情人而留下的,而是内心煎熬的外在表现。
三天后,李昊又来找我。这次他没有求我回去,只是递给我一个盒子,说:“这是给你的,不算道歉,只是...一个交代。”
盒子里是一本日记和一沓照片。照片上,李昊和一个小男孩在游乐场玩耍,那孩子看起来四五岁,眉眼与他十分相似。
日记本里,记录了他这一年的心路历程。那个叫小伟的男孩,是他资助的孤儿院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他认识那个女人,是因为她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他们一起为小伟筹款治病。那些我以为的约会,其实是筹款活动;那晚女人来家里,是送捐款名单;b超单是她为自己妹妹拿的,误放进了文件袋。
我翻到最后一页,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那里贴着一张我和李昊的合影,下面写着一行字:“我知道解释再多,也切不断你心中的伤。只愿余生,还能有机会为你做一顿饭,看你吃一口就好。”
我拨通了李昊的电话,他很快接起,背景音是熟悉的切菜声。
“你那刀工,到底是为谁练的?”我问。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是他哽咽的声音:“为你。每次想你想得难受,我就切菜,仿佛那声音能把我带回你在厨房忙碌的日子。”
“开门,我在门口。”
门开了,李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刀。我看着他,看着这个为我切了五年菜的男人,看着这个因童年阴影而恐惧婚姻破裂的男人,看着这个用笨拙方式试图弥补一切的男人。
我走进厨房,洗净手,拿起另一把刀。在李昊惊讶的目光中,我开始切菜。土豆丝细如发丝,萝卜片薄可透光,肉丝均匀如机器切割。这套刀工,是我从小在农家练就的,却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
“你...”李昊目瞪口呆。
我放下刀,直视他的眼睛:“五年了,我隐藏自己的刀工,只是想看你愿意为我切多久的菜。”
李昊的眼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又重组。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
“婚姻就像切菜,有的人切得快,有的人切得慢,但最重要的不是刀工,而是愿意为对方拿起刀的那份心。”我说着,把他手中的刀轻轻拿下,“从今往后,我们的厨房,该有两把刀了。”
李昊把我拥入怀中,他的眼泪滴在我的颈窝,温热而真实。窗外,夕阳西下,为城市镀上一层金色。厨房里,两把刀并排挂在墙上,像是婚姻中最平等的誓言。
我知道,修补裂痕需要时间,就像切菜一样,每一刀都要踏实而认真。但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真正地面向彼此,不带任何伪装和阴影。
“教我切菜吧。”李昊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拿起一个土豆,放在案板上,握住他的手,一起拿起刀。刀起刀落,节奏和谐,像是两颗心终于找到了共同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