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初到西湖(2/2)

茶摊旁的石板路上,有个穿蓝布衫的货郎挑着担子走过,扁担压得弯弯的,两头的货箱用麻绳捆得结实。担子里的拨浪鼓“咚咚”响,声音闷沉沉的,混着他的吆喝“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尾音被风吹得有点散。货郎的裤脚卷着,露出的脚踝沾着泥,草鞋的底磨薄了,走在石板上发出“沙沙”的响。

阿禾看见货郎的褡裢上绣着朵紫藤花,针脚密得很,花瓣的边缘还勾了圈白边,与苏燕卿绣在她锦囊上的一模一样。她赶紧站起身,竹凳被带得往后挪了寸,“大哥,等一等!”货郎停下脚步,转过身时,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滴,砸在蓝布衫上,洇出个深色的点。“姑娘要买些什么?”他掀开货箱的盖子,里面的胭脂盒、线轴摆得整齐,“新到的苏州胭脂,涂在嘴上像桃花瓣,还有这丝线,染的是紫藤花汁,晒不褪色。”

阿禾指着他褡裢上的花:“大哥,这花是哪里绣的?”货郎低头看了眼,用袖子擦了擦汗,“哦,这是雁门关里的绣娘绣的。她们关里的女子都爱绣紫藤,说这花耐旱,能在关外活,寄给南边的人,就像把念想扎在了土里。”他顿了顿,挑着担子换了个肩,“姑娘要是往北去,路过雁门关,不妨进去歇歇脚。关里有家老面馆,素面做得极好,汤是用山泉水熬的,上面总飘着晒干的紫藤花,吃着带点清苦,咽下去却回甘,像把春天嚼在了嘴里。”

阿禾的心猛地一跳,像被货郎的拨浪鼓敲在了心坎上,咚咚的。原来苏燕卿说的“故事”,早就顺着这些细微的线索,在等着她了——像紫藤的藤蔓,看着散在各处,其实早就在地下盘在了一起。她从行囊里摸出两文钱,塞到货郎手里:“谢大哥指路。”货郎笑着推回来:“姑娘客气了,出门在外,谁不盼着遇着个肯多说句话的。”他挑起担子,拨浪鼓又“咚咚”响起来,“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的吆喝声渐渐远了,被风吹得碎成了片。

阿禾转身,从锦囊里倒出半袋紫藤花籽,递到茶摊姑娘手里。花籽黑亮饱满,带着点干燥的香。“等花开了,替我往西湖里撒些花瓣。”姑娘用围裙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放进竹筐的角落,“姑娘放心,等来年紫藤开花,我摘了花,找艘小船,顺着苏堤撒,定让满湖的水都带着紫藤香,连湖里的鱼都能闻见。”她从茶摊下摸出个油纸包,塞给阿禾,“这是我娘烤的芝麻饼,路上饿了垫垫肚子,芝麻是自家种的,香得很。”

阿禾谢过她,把芝麻饼揣进怀里,暖暖的。沿着湖边往前走,岸边的桃花开得正盛,树影投在水里,粉得像片云霞浸了水。花瓣被风吹得簌簌落,有的粘在她的青布鞋上,有的落在水面上,与刚才漂走的栀子花瓣混在一处,白的粉的紫的,像铺了层花毯,被水推着慢慢挪,偶尔有小鱼从花瓣下钻过,带得花影晃了晃,像谁在水下眨了眨眼。

湖边的空地上,几个孩童在放风筝。线轴握在手里转得飞快,风筝线拉得老长,在晨雾里细得像根银丝。有只蝴蝶风筝飞得最高,翅膀上的彩纸被风吹得哗哗响,在雾里时隐时现,像只振翅的白鹭。穿红袄的小男孩拽着线跑,草鞋踩在湿泥里,溅起的泥点落在裤腿上,他却不管,只顾着仰头喊:“飞得再高些!再高些!”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从阿禾身边跑过,辫梢的红头绳扫过她的手背,痒丝丝的。小姑娘手里拿着支麦芽糖,糖块黄澄澄的,被她用舌尖舔得发亮,拉出的糖丝在晨雾里细得透明,像苏燕卿替她缠笛尾的红绳,轻轻一碰就断,却又能再拉出来,缠缠绕绕的。“娘,你看我能拉出多长!”小姑娘的笑声脆得像银铃,惊得柳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落在不远处的桃树枝上,抖落几片花瓣,砸在小姑娘的羊角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