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双船偶遇(2/2)
笛声与琵琶声缠在一处,在水面上打着旋儿。琵琶声柔婉些,像江南梅雨季的雨,缠缠绵绵,落在青瓦上能润透三层;笛声清亮些,像山涧的泉,叮叮咚咚,撞在青石上能溅起珠玉。偶尔琵琶声慢下来,留个空当,笛声就趁势往上挑,像只鸟振翅飞高,带着点调皮的雀跃;有时笛音收得急,琵琶声便轻轻托住,像接住片飘落的花瓣,生怕碰碎了那点脆。阿禾越吹越自在,脚下的船随着水流轻轻晃,像坐在苏燕卿摇过的藤椅上,发间的栀子花被风吹得颤,香气簌簌往下掉,混在音波里往远处荡,她忽然觉得,这香气定能顺着水流漂回烟雨楼,落在苏燕卿正晾着的紫藤花上。
“好笛音!”雾里忽然飘来个清亮的女声,像颗石子砸在水面上,惊得雾都散了些,露出画舫的一角雕栏,像从梦里游出来的。阿禾抬头,看见上游缓缓漂来艘画舫,雕梁画栋,窗上糊着浅绿的纱,被风吹得轻轻鼓,像姑娘们束发的丝带,舫头立着个穿水红衫子的姑娘,手里抱着琵琶,腕上的银镯子随着拨弦的动作晃得人眼晕,光落在水面上,碎成一片星星点点。
“妹妹吹得真好!”那姑娘笑着探出半截身子,鬓边别着朵红绒花,与阿禾发间的白栀子相映,倒像幅配色鲜亮的画,红的热烈,白的素净,在雾蒙蒙的江面上撞出点活气。她指尖还按在琵琶弦上,弦音未绝,轻轻颤着,像还没说完的话,“这《折柳》的调子,妹妹吹得比寻常人多些暖意,是跟着哪位姐姐学的?我听着倒像……像浸过蜜的。”
阿禾脸颊微红,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发间的栀子花瓣落了片在笛身上,沾着点笛孔里的湿气。“是家姐教的,”她望着画舫上的姑娘,忽然觉得亲切,像看见多年前的自己,“姐姐的琵琶才叫好听,像……像烟雨楼廊下的雨声,落在青石板上,能泡软人心。”
“烟雨楼?”红衫姑娘眼睛一亮,拍了下手,银镯子撞出清脆的响,“妹妹是江南来的?我娘家就在烟雨楼隔壁的巷子里!难怪这调子听着亲,原是沾着家乡的水汽呢!”她说着,回头对舱里喊了声“张叔,慢些撑”,画舫便渐渐与阿禾的乌篷船并在一处,水面荡起细碎的涟漪,像两张脸凑得近了,在水里相视而笑,连波纹都带着亲。
阿禾这才看清,姑娘的琵琶柄上刻着朵小小的紫藤花,花瓣卷着边,与苏燕卿那把琵琶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连花梗上的小刺都刻得清清楚楚。“姐姐的琵琶……”她指着那花纹,话没说完就被姑娘笑着打断。
“哦这个?”姑娘笑着转了转琵琶,阳光落在她腕上的镯子上,反射的光正好照在紫藤花纹上,像给花镀了层金,“是我家姐姐刻的,她说当年在烟雨楼,廊下就有株老紫藤,花开时能遮半扇窗,风一吹,花瓣能落满她的琴案。”她忽然压低声音,像说什么秘密,眼尾的笑纹里都藏着暖,“不瞒妹妹说,我这《折柳》也是姐姐教的,她总说,这曲子不是送别的,是记挂人的,得带着笑吹才对,不然听的人会哭的。”
阿禾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撞得眼眶都发了热。苏燕卿教她时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那年镇里的货郎要去北方,她抱着竹笛去码头送别,吹《折柳》吹得哭唧唧的,调子都拧成了麻花,苏燕卿就从廊下追出来,敲她的笛尾:“傻丫头,记挂人该笑着记,不然风听了,会把念想吹歪的,等你想他时,连调子都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