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行舟思卿(2/2)

阿禾忽然摸出那片压干的紫藤花,放在油腻的桌面上。那是去年暮春,苏燕卿替她梳发时,落在发间的一朵,她偷偷夹在《折柳》的笛谱里,如今花瓣紫得发暗,纹路却还清清楚楚,像苏燕卿给她梳的辫子,每一缕都记得分明。花影被灯笼的光拉得细长,像个小小的“等”字。

“姑娘也爱听这故事?”说书人歇脚时过来讨水喝,看见那片花,眼里露出些讶异。他指节粗大,指甲缝里嵌着黑泥,递过来的粗瓷碗沿却擦得发亮。

阿禾点头,指尖摩挲着花瓣的纹路,像在摸苏燕卿绣在她袖口的紫藤花——针脚密得看不见线,却藏着苏燕卿熬了三个夜晚的灯油。“我要去西湖。”

说书人笑了,皱纹里盛着夕阳的光,像盛着一汪陈年的酒。“西湖的水是甜的,喝一口能想起心里的人。”他往碗里续了热水,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姑娘要是去了,记得在断桥上站站,说不定能听见水里有人喊你的名字。”

阿禾想起苏燕卿曾指着话本里的西湖图,说“江南的水养人,你喝多了,眼睛里的光会更亮”。那时她趴在苏燕卿的膝头,看画里的断桥像弯月牙,苏燕卿的手指划过桥面,说“这里曾有个人,等了另一个人一千年”。阿禾问“等得到吗”,苏燕卿没回答,只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落在耳廓上,像颗小小的太阳。原来苏燕卿早就把西湖的水,装进了她心里,让她走再远,舌尖都留着这份甜——像那年她咳嗽,苏燕卿给她煮的冰糖雪梨,川贝碾得极细,梨肉炖得入口即化,甜得能润到心里最皱的那道褶子里。

夜里躺在船舱里,船板随着水波轻轻晃,像小时候被苏燕卿抱在怀里摇。水声哗哗的,像苏燕卿在她耳边梳头时的絮语。她总爱边梳边说“阿禾的头发好,又黑又亮,像瀑布”,木梳划过发丝,沙沙的响。其实阿禾知道,是她梳得轻,怕扯疼了她——有次她自己梳,扯掉了两根头发,蹲在地上哭,苏燕卿捡起来,用红绳系了个小结,放进她的梳妆盒,说“阿禾的头发金贵着呢,一根能系住一颗星”。后来那两根头发成了她的护身符,此刻正躺在贴身处的锦囊里,隔着布帛,贴着心口的温度。

她摸出苏燕卿送的绢纸,借着月光摸到画中的西湖,苏燕卿在湖边画了个小小的人影,梳着双丫髻,发间别着朵紫藤花——那是她,连鬓边的碎发都画得仔细,有一缕调皮地翘着,像她总也按不下去的倔强。画的角落有行小字,是她从前没摸出来的,借着月光一看,原来写着“此去经年,盼卿似湖光,岁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