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背叛(一)(2/2)

席初初最后吩咐道:“告诉赫连铮,朕要的不是一时的胜负,而是北境的长久安宁,以及……金国野心的彻底粉碎。为此,葬雪城的力量,必须用在最该用的地方。”

“臣领命。”虞临渊再次颔首,见她再无吩咐,转身便悄然融入门外纷飞的风雪中。

席初初独自留在室内,听着窗外越来越急的风雪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战鼓与号角。

她不仅要让北境变大变强,更要以葬雪城实际掌控者的身份,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扎下最深的根,赢得最重要的人心,并为最终的胜利。

在送信的路上,虞临渊神色莫测,几度打算撕毁那封代表着女帝意志的信函。

他怀中还揣着另一封秘密信件,内容截然不同,让他心绪翻腾,犹豫再三。

但最终,他还是见到了赫连铮,递上了女帝的亲笔信。

他将女帝交代的条件与计划一一陈述,本以为会遭到这位北境之王的质疑或讨价还价,没想到赫连铮在沉吟片刻后,竟一口答应下来。

虞临渊眼神微凝,心中疑窦丛生。

他不由得试探道:“北境王,您可知陛下是何心思?您难道就不费解,她为何会如此尽心竭力地帮助您,甚至不惜动用大胤的国力?”

赫连铮抬眸,银灰眸淡漠似雪:“你想说什么?”

虞临渊索性直言不讳,想探知这位枭雄最真实的想法:“您就不担心,陛下今日的‘帮助’,实则是他日将北境纳入大胤版图的先手?毕竟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

赫连铮闻言,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她既派你来送这封信,想必你是她的心腹近臣。”

“心腹,亦可能是心腹大患。”虞临渊笑了笑,语带双关,直视对方。

“本王不傻。”赫连铮倒没打算追究他问这话是何心思,毕竟他相信,能被席初初任用的人,必然是不会背叛她的。

“她的心思,恐怕就摆在明处。葬雪城她要,人心她也要,甚至未来在北境的影响力,她都要。可那又如何?”

“那您还……”虞临渊微微倾身,深深地看进他的眼中:“还任由她这般‘摆布’?您倘若真依她的法子行事,这北境即便最后胜了金国,也相当于割据了一大半的实利给她,您就当真舍得?”

赫连铮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帐门边,他望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和连绵的军营,背影如山岳般沉凝。

“舍得?”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超越个人荣辱的苍凉与决断。

“倘若本王当真恋栈权位,舍不得这一城一池的得失,当初便不会以北境王的身份,主动提出与大胤和亲,自缚一道枷锁。”

他转过身,秘银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清澈而坚定:“比起本王个人的得失与荣辱,北境数百万百姓的生死存亡,我赫连一族未来的兴衰延续,才是本王真正在乎的,是本王肩上卸不掉的责任。”

“金国铁蹄之下,没有北境王,只有亡国奴,或是一具枯骨。而陛下……”他看向虞临渊,或者说,是看向虞临渊背后所代表的那位远在葬雪城的女子。

“她给出的,是目前唯一一条,既能保全北境元气,又能最大可能赢得胜利的生路。哪怕这条路,需要本王让渡部分权柄,需要北境付出一些代价。”

“与亡国灭种相比,这点‘割据’和‘摆布’,又算得了什么?”

赫连铮微微眯眸:“况且,与虎谋皮,未必不能反制其爪牙。未来的事,谁说得好呢?至少此刻,她的目标与本王一致,这就够了。”

虞临渊听着这番话,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北境之主,其胸襟、魄力与深谋远虑,恐怕亦远超许多人想象。

难怪女帝跟他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他会选择与她合作,不仅仅是因为形势所迫,更是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懂得权衡,敢于牺牲,目光长远。

他袖中的另一封信,忽然变得有些烫手山芋。

那些人……该拿什么样的力量来撼动这两座拦路大山呢?

“殿下的胸怀,虞某佩服。”虞临渊最终躬身一礼,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真正的敬重:“陛下之意,虞某已完全传达,葬雪城的物资与支援,会尽快安排。”

北境的寒风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皮裘,直刺骨髓。

虞临渊完成了使命,将女帝的信与口谕准确无误地带给了赫连铮,也带回了北境王诚意十足的回应。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返回葬雪城向席初初复命。

相反,他的身影在离开北境王庭后,便悄无声息融入了边境复杂的地形与零散的村落之中,几经辗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一座位于荒僻山谷边缘的破旧小楼前。

小楼木质结构已然斑驳,窗棂破损,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摇摇欲坠,仿佛早已被主人遗弃。

虞临渊却熟门熟路地推开那扇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进入。

楼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陈旧木头的气味。

一道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唯一一扇透入些许天光的破窗前,仿佛在眺望远方山谷间弥漫的雾气,又仿佛只是静立沉思。

那人身形显微佝偻,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布袍,却自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度。

虞临渊在距离那人五步之外停住脚步,面上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缓缓伸手入怀,掏出一封以特殊火漆封上,与之前女帝给予赫连铮相差无几的信件。

他没有递过去,只是将信捏在指尖,声音在空旷的破楼里清晰而冰冷:“这笔买卖,我拒绝。”

随即,他手腕一振,那封信如同被无形之力托送,平稳地飞向窗边那人的背后,恰好落在旁边一张积满灰尘的木桌上。

“信,原物奉还。”虞临渊继续道,眼神如古井寒潭,不起波澜:“今日之事,以及这封信的存在,我不会告知女帝,你最好也到此为止。”

窗边的人听到信落在桌上的轻响,以及虞临渊明确的拒绝,微微一顿。

随即,缓缓转过了身。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一张儒雅中透着精干,眉宇间有着久经官场沉淀出的沉稳,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不甘与野心的冷厉面容。

赫然正是因各项重罪而被抄家斩首的前丞相——林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