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亡魂熔炉（1/2）

冥蚀长老离去后的第七个朔夜，死泉尸地最深处的空间开始扭曲。

那不是寻常的空间波动，而是某种古老存在从漫长沉眠中苏醒时的呼吸。大地无声开裂，却非形成裂隙，而是向上拱起一座由森白骨骸与黑色岩层交织而成的山峰。山峰顶端没有尖峰，只有一个向内螺旋塌陷的巨口，仿佛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从内部啃噬出的空洞。

这便是亡魂熔炉的入口，那头以死亡与魂能为食的古老邪物最后的残骸。

李誉站在不腐宗弟子队列最前方，蜡白的脸上毫无表情。玄色暗纹长袍与尸胤如出一辙，袖口衣襟处银线绣满细密封印符文，压制着体内阴邪戮魂之力的反噬。他眼中有一圈极淡的金色，在这死气弥漫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记住，”尸胤的声音如铁般刺入他识海，“你是人，也是尸。这身份是你的枷锁，也是你的利器。熔炉之内，不必留情，无论是谁。”

李誉微微颔首。他的视线扫过远处，万骸冢的九名骸骨行者已经集结完毕，它们的身躯由不同年代的战骨拼接而成，有的泛着青铜锈色，有的洁白如玉，最中央那具甚至镶嵌着几片暗金色的骨甲。它们静立着，骨缝间逸散出淡灰色死气，凝结成微小的骸骨虚影，又旋即破碎。

千魂殿的九名噬魂使则更加诡谲。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如同九团颜色各异的迷雾缓慢旋转。其中一团深紫色格外引人注目，旋转时内里数百张面孔轮转，每张脸的表情都定格在最极致的痛苦瞬间。

“进。”一道沙哑的声音自熔炉巨口内传出，不是冥蚀，却带着相似的威压。

没有号角，也没有仪式。三股势力的参与者几乎同时化作流光，射入那螺旋向下的黑暗之中。

李誉只觉整个身体急速下坠，不是自由落体，而是被某种力量拉扯着、旋转着向下沉陷。

他落地极轻，脚下却传来异样触感。低头看去，地面并非实体，而是活着的墨绿色苔藓状物质，布满细密吸盘，正试图吸附他体内灵力与魂能。

“噬灵苔原。”他心中闪过这个名词。

四周灰绿色雾气弥漫，死泉瘴气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微响，空间似在缓慢腐蚀。李誉抬手，看见蜡白的皮肤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灰白霜气，腐朽之力侵蚀着他的“不腐之体”。

他体内阴邪戮魂之力自行运转，皮肤下浮现无数暗红纹路，将霜气吸收炼化。这个过程刺痛且尖锐，却让他眼中微亮，这瘴气于他人是毒药，对他却是可转化的养料。

“啊——！”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战斗已经开始。

李誉没有立刻行动。他闭上眼睛，将神念扩散开来。腐溃回廊的结构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这是一条环形通道，宽约三百丈，高不见顶，唯有无尽灰烬缓慢飘落，那是生灵生前的记忆残片。一片擦过他的神念，李誉眼前便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女子抱婴哭泣、剑锋穿胸、火焰吞噬村庄……

“这是她的临终记忆。”他睁开眼，瞳孔中金光微闪。

回廊在收缩，两侧由蠕动苔藓与嶙峋骨刺构成的墙壁，正肉眼可见地向中心处靠拢。速度不快，却足以让所有人明白，必须向中心移动，否则将被挤压吞噬。

李誉开始奔跑，他的步伐很奇特，每一步踏出，脚下都会绽开一朵极小的黑色莲花虚影，这是神傲门“踏虚步”与不腐宗“尸莲遁”融合后的身法。莲花所至，噬灵苔原的吸盘会短暂枯萎，为他让开道路。

突然，前方传来骨骼碰撞的巨响。只见三具骸骨行者正围攻一团暗红色噬魂使。骸骨行者攻势粗暴，骨刃骨锤砸落千钧之力，苔藓飞溅。噬魂使却无形无质，物理攻击近乎无效。暗红迷雾翻滚，伸出数十条半透明触须，缠绕骸骨关节。

“咔！”一具骸骨行者的右臂关节被触须侵入，动作陡然僵住。下一秒，它眼眶中的魂火剧烈波动起来——噬魂使在直接攻击它的魂核。

另外两具骸骨行者立刻结印，只见暗金符文自它们骨指间流淌而出，在空中结成简易法阵。法阵成型的刹那，周围十丈内死泉瘴气被强行抽取凝聚，化作数十支灰绿色骨矛，暴雨般射向噬魂使。

这次攻击奏效了。噬魂使发出尖锐的精神尖啸，迷雾被骨矛贯穿，颜色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李誉注意到，那些骨矛在击穿噬魂使后并未消散，而是带着剥离的魂能碎片扎入苔藓。苔藓疯狂蠕动，将骨矛与魂能一并吞噬。紧接着，周围瘴气浓度骤增三成，空中飘落的记忆灰烬愈发密集。

“果然。”李誉心中冰冷，“每死一个，环境就更险恶一分。”他准备绕开战场，但已经晚了。

受伤的噬魂使突然转向，放弃了与骸骨行者的缠斗，直奔李誉而来。它感应到了李誉体内精纯的魂能与尸气，这对它来说是大补之物。

同时，三具骸骨行者也看了过来。它们眼眶中的魂火跳动了一下，竟然暂时停手，呈三角之势向李誉围拢。

“不腐宗……只有一个。”一具骸骨行者下颌开合，发出艰涩的精神波动，“先杀他。”

这个决定合情合理。李誉是不腐宗唯一的代表，杀了他，不腐宗便彻底出局。而且一对一的情况下，他看上去是最弱的。

李誉停下脚步，他没有看扑来的噬魂使，也没有看围上来的三具骸骨。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蜡白的手。手背上暗红纹路正缓缓浮现，如活物游走。

“师尊说得对。”他轻语，“不必留情。”

噬魂使最先到达，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血色大网，要将李誉整个人包裹进去。网中无数扭曲面孔无声嘶吼，被吞噬炼化的怨魂发出最后的精神冲击。

李誉抬起头，瞳孔中金色骤然炽烈。他只是抬起右手，对着那张魂网，五指缓缓收拢。

“镇。”虚空中响起源自神魂深处的锋锐之音。李誉身后浮现出一柄巨剑虚影，剑身锈迹斑斑，却散发着斩灭神魂的恐怖气息。那是神傲门镇派绝学“斩魂剑意”的显化。

魂网在李誉身外三尺处僵住，网中嘶吼面孔齐齐凝固，旋即破碎，如被无形利刃切割，化作精神碎片四散纷飞。

噬魂使发出比之前凄厉十倍的尖啸，想要后退，但已经晚了。

“灭！”李誉轻喝一声，收拢的五指猛然张开，斩魂剑意轰然爆发。非一道剑气，而是成千上万细如发丝的魂刃，以李誉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魂刃所过之处，记忆灰烬被切成微尘，瘴气被劈开通道。首当其冲的噬魂使——那团暗红色迷雾被彻底绞碎。

随着噬魂使在万刃切割中无声消散，在最后一刻，李誉看见迷雾深处浮现一张相对清晰的脸，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面容，眼中满是解脱。

噬魂使死亡的刹那，一股精纯的魂能涌入李誉体内。这是回廊的规则，杀死参与者，便可暂时获得对方部分力量。但这魂能中杂质太多，充斥着怨念、痛苦、疯狂。

李誉微微蹙眉，体内阴邪戮魂之力全力运转，涌入的魂能被迅速分解提纯。怨念与痛苦被体表暗红纹路吸收，化为更深戾气。精纯的魂能汇入丹田，滋养那枚由尸胤亲手种下的“尸祖真纹”种子。

整个过程只用了三个呼吸。而这时，三具骸骨行者的攻击才刚到。

骨刃、骨锤、骨刺，从三个方向封死了李誉所有闪避空间。它们的配合极佳，攻击时机分毫不差。

李誉没有闪避，他向前踏出一步，迎向正前方那具骸骨行者。这一步踏出的瞬间，他周身气息陡然变化，从冰冷的尸气，转变为炽烈如火的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