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困兽(2/2)

骨子里却更忠于太后。

今日殿中情形,虽说言语间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可上官婉儿回话时,那垂眸抬眼的一瞬,

眼底掠过的那抹殷切,绝非臣子对君王应有的恭谨,

倒似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望。

这让王益寿心中警铃大作。

上官婉儿拒绝成为皇上后妃在先,

在太后面前立誓终身不嫁,一心侍奉太后辅佐朝堂在后,

今日这般模样,究竟是何用意?

他沉吟半晌,将所有思虑都压在心底,

这才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压低,带着卑微的试探:

“皇上,上官大人今日拟诏,

当真是殚精竭虑,三易其稿,足见对差事的上心,

对皇上与太后的忠心,

只是奴才方才在殿外候着,无意间瞥见上官大人与皇上回话时,

眉宇间似有几分非同寻常的殷切,倒不似往日那般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他顿了顿,偷眼觑了觑李旦的神色,见他未有愠怒,才接着说道:

“奴才愚钝,不敢妄自揣测上官大人的心思,

只是想着,上官大人素来是太后跟前的左膀右臂,心腹股肱,

这般八面玲珑的做派,虽说无可指摘,但,”

却未免失了几分风骨,多了些趋炎附势的机巧。

后面的话,王益寿不敢说出口,于是硬生生将那半截话咽回了喉头,

轻轻打了自己的脸颊一下,惶恐的说道:

“是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王益寿垂首躬身,眉眼低顺,语气谦卑得近乎卑微,

他前面的话只点到七分,余下的三分深意,全凭李旦自己揣度。

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更晓得这深宫之中言多必失、祸从口出的凶险。

他既不敢辜负干爹的嘱托,

又不敢在李旦面前显露半分窥探君心的逾矩,

只能这般藏头露尾,将满腔警醒化作旁敲侧击的试探。

李旦伸手接过茶盏,温热的瓷壁熨贴着微凉的指尖,可他的心却半点暖不起来。

眸色微微沉了沉,方才那点因赞许上官婉儿才学而升起的暖意,

此刻竟如潮水般褪去,荡然无存。

他望着茶水中袅袅升起的白雾,雾气朦胧,

模糊了殿内跳动的烛影,也模糊了他眼底复杂的神色。

半晌,他才轻轻颔首,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的喟叹,

眉宇间拢着一层化不开的郁色:“你说的这些,朕也略有察觉。”

他只是不愿深究罢了。

深宫之中,人心似海,

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

每个人的身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他早已厌倦了这些尔虞我诈,

只求明哲保身,安稳度日,

不愿卷入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纷争罢了。

王益寿听得这话,心头一跳,连忙“噗通”一声躬身叩首,声音愈发恭谨,带着惶恐:

“皇上宅心仁厚,是奴才多嘴,妄议朝堂重臣,还请皇上恕罪。”

李旦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起来吧!”

他仰头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苦涩的茶香在舌尖弥漫开来,顺着喉间一路往下,驱散了心中的烦闷。

他抬眼望向窗外,夜色如墨,沉沉压着宫墙,

远处的更鼓声隐约传来,敲打着寂寥的长夜。

他眼底掠过茫然,这至尊之位,这万里江山,

于他而言,终究不过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让他觉得自己犹如一头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