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木座上的潮痕(2/2)
“又是太奶奶写的!”周丫声音发颤,把两张纸条并在一起看,墨迹新旧不同,显是隔了些日子写的。
张大爷眯着眼瞅:“这是说……线快用完了,花还没绣完,灶火一直烧着,人却没回来。”他抹了把脸,“她就这么等了一辈子。”
狗蛋往灶里添柴,火舌舔着挂着的饼,线香混着饼香飘过来。“那我们把线接长,把菊绣完,算不算替太奶奶了心愿?”
李木匠正在竹篙上刻新花纹,闻言点头:“我把竹篙刻长些,能挂更多帕子。”他刻的菊瓣里嵌着根红线,是周丫给的旧线,“这样线就够长了。”
赵铁柱拎着“归菊酿”去埋在槐树下,坛口红线在风里飘。“埋三年,等巧儿能绣花了再挖出来,”他拍了拍土,“让她也学学这线怎么接。”
周丫忽然想把线轴拆开看看,李木匠用小刀轻轻撬开竹片,里面竟藏着更多碎纸,有绣样,有记账的小条,还有片干枯的花瓣——是野菊,黄灿灿的,跟狗蛋染线用的一个样。
“太奶奶把啥都藏里面了!”她一片一片理碎纸,发现有张条上记着:“醉菊帕送王绣娘,换半尺青布”,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篮子,正是巧儿拿来的那个样式。
陈家婶娘不知啥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布偶,布偶身上绣的菊和太奶奶的一模一样。“这是太奶奶给我娘的,”她眼圈红了,“说‘线会断,情不断’。”
傍晚收线时,线轴上的线接了又接,绕得满满当当,铜针在轴上转得飞快,像停不下来。周丫把新绣的帕子挂在桐油味的竹篙上,帕子上的醉菊用了太奶奶的旧线和狗蛋染的新线,花瓣边缘还缀着巧儿编的竹篮,篮子里放着那片干野菊。
张大爷坐在竹篙下,看着线轴在木座上转,忽然哼起段调子,是太奶奶常哼的。赵铁柱把“归菊酿”的埋土处做了记号,记号是朵用石灰画的菊,和帕子上的正好对上。
李木匠把新刻的竹篙立在老地方,比旧竹篙高了半截,刻的高粱穗里藏着根红线,一直连到线轴上。“这样,线就永远够长了。”他说。
周丫摸着线轴上的铜针,针鼻里还缠着那根细红线。线轴转啊转,把旧日子和新日子缠在一起,转得灶火暖,转得酒香浓,转得巧儿指着帕子上的菊,奶声问:“这是太奶奶绣的吗?”
“是我们一起绣的。”周丫笑着说,看线轴上的红线垂下来,落在竹篙的阴影里,像根接了百年的线,一头拴着过去,一头牵着将来。
夜色漫上来时,线轴还在转,铜针闪着光,像太奶奶在说:“看,日子接上了,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