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紧迫(2/2)
走出静园时,夜色已深。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光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碎影。南霁风抬头望了望天空,月芽儿藏在云层里,只漏下几缕清辉。
他想起驿馆里那封未曾得到回应的信,想起秋沐可能就藏在某个角落,想起她最后那句无声的“安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沈依依的话像根刺,扎在心头。他对秋沐,究竟是何种情愫?是断云谷战场上那一眼的震撼,是驿馆里未曾谋面的怅然,还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回到书房,南霁风屏退了下人,独自坐在案前。烛火跳跃着,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拿起笔,想写些什么,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最终,他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院外沉沉的夜色。
南北边境的雪该化了吧?就像他此刻的心绪,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重开互市的消息已经传开,北境的百姓定是欢喜的,南灵那边……秋沐应该也松了口气。
今年的小年,长宁宫的廊下早已挂起了朱红的宫灯,灯穗上系着细碎的金箔,风一吹便簌簌作响,映得满地青砖都染上了几分暖意。暖阁里烧着旺旺的炭火,铜盆里的银丝炭泛着橘红的光,将空气烘得干燥而温热,混着窗外飘来的梅香,酿成了岁末特有的慵懒气息。
秋沐坐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边,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布老虎,正逗着地上的两个小家伙。秋叶庭穿着件宝蓝色的织锦小袄,腰间系着红绸做的压岁绳,正撅着屁股趴在绒毯上,伸手去够秋沐手里的布老虎,小短腿蹬得欢实,嘴里还“啊啊”地喊着,额前的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像颗刚剥壳的莲子。
秋予则乖巧些,穿着粉色的袄裙,由杨嬷嬷扶着站在一旁,小手紧紧抓着嬷嬷的衣角,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哥哥和娘亲手里的布老虎,时不时抿着嘴笑一下,露出两颗刚冒头的小牙,粉嫩得像颗樱桃。
“庭儿,慢点爬,当心撞着桌子。”秋沐笑着把布老虎往前递了递,看着儿子像只小炮弹似的扑过来,一把将布老虎抱在怀里,得意地对着妹妹晃了晃,忍不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你呀,跟你外祖父年轻时一个样,浑身的劲儿没处使。”
杨嬷嬷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小世子这股子活泼劲儿,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小郡主就文静多了,眉眼像极了公主您,将来也是个温柔贤淑的姑娘。”
秋予像是听懂了夸奖,往秋沐身边挪了挪,伸出小手拽住她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喊:“娘……抱……”
这声“娘”喊得清晰又软糯,秋沐的心瞬间化了,连忙将她抱进怀里,在她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我们小予儿真乖。”
秋叶庭见妹妹被抱了,也丢下布老虎,连滚带爬地凑过来,抱住秋沐的腿,仰着小脸喊:“娘……抱……庭儿……”
“你呀,这么大了还要抱。”秋沐笑着弯腰,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都搂在怀里,左边是软乎乎的小丫头,右边是结实的小家伙,两个孩子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带着奶香味的呼吸拂过她的颈窝,暖得她心里都发颤。
离开北境已有月余,这些日子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孩子们,看着他们从最初的陌生胆怯,到如今会甜甜地喊“娘”,会缠着她要抱抱,会在她怀里咯咯地笑,那些在北境经历的刀光剑影、算计博弈,仿佛都被这暖阁里的温馨冲淡了。
“公主,您看这是刚从御膳房取来的糖瓜,说是给小世子和小郡主沾沾喜气的。”一个小宫女端着个描金的盘子走进来,盘子里摆着几串晶莹剔透的糖瓜,裹着亮晶晶的糖霜,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
小年吃糖瓜,是南灵的习俗,说是要给灶王爷嘴上抹点甜,让他上天言好事。秋沐拿起一串最小的,小心翼翼地剥了外面的糖纸,递到秋予嘴边:“小予儿尝尝,甜不甜?”
秋予怯生生地咬了一小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小舌头舔了舔嘴角的糖霜,含糊不清地说:“甜……”
“庭儿也吃。”秋沐又拿起一串递给儿子,秋叶庭一把抢过去,张开小嘴“啊呜”咬了一大口,结果糖瓜太黏,粘得他满嘴都是,像只偷吃了蜂蜜的小花猫,逗得秋沐和杨嬷嬷都笑了起来。
暖阁里正热闹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紫衿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响起:“公主!”
秋沐愣了一下,紫衿向来沉稳,极少这样失态。她连忙将孩子们交给杨嬷嬷,起身道:“嬷嬷,你先带着孩子们在里间玩会儿。”
“哎,好。”杨嬷嬷看出情况不对,连忙抱着两个孩子进了内室,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公主有事慢慢解决,别着急。”
秋沐走到外间,见紫衿站在门口,脸色发白,额头上还带着薄汗,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她随手关上内室的门,沉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紫衿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公主,是秘阁的事。”
秋沐的心猛地一沉。自从收到林安易那封信后,她便一直留意着秘阁的动静,本想过了年再亲自去一趟,没想到他们竟闹得这么快。
“那群老家伙又怎么了?”秋沐走到窗边,确认窗外没人,才转过身看着紫衿。
紫衿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递了过去:“刚才收到秘阁传来的飞鸽传书,说是元老会已经连续三天召开紧急会议,于长老带着二十多位元老联名上书,说您‘耽于宫闱,罔顾防务’,要求您立刻交出秘阁信物,由元老会暂代阁主之职,还说……”
“还说什么?”秋沐接过密信,指尖微凉。
“还说要即刻启动‘惊蛰计划’,派死士潜入北境,刺杀南霁风,搅乱北辰政局。”紫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他们说南霁风在临城散粮收买人心,是北辰的隐患,不除必成大患。”
秋沐展开密信,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确实是于长老的手笔。信里洋洋洒洒写了数页,无非是痛斥她对北辰心慈手软,说她忘了南灵与北辰的百年血仇,甚至暗指她因私废公,与南霁风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不配再做秘阁阁主。
“简直是岂有此理!”秋沐将密信捏在手里,指节泛白。她知道于长老等人对北辰恨之入骨,却没想到他们竟偏执到这种地步。
如今南北刚刚达成和议,重开互市是多少百姓盼了多少年的事,他们却要在这个时候刺杀南霁风,一旦事成,北辰必定迁怒南灵,战火重燃,受苦的终究是两国百姓。
“姨母呢?”秋沐忽然想起刘蓁儿,“姨母是秘阁的二长老,她难道没拦着?”
当年母亲去世后,一直是刘蓁儿帮着她打理秘阁事务,虽说性子温和,但在秘阁里威望不低,于情于理,她都该站出来阻止这场闹剧。
紫衿的脸色更难看了:“公主,问题就出在二长老身上。飞鸽传书上说,二长老……二长老这次是站在于长老那边的。”
“什么?”秋沐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这不可能!姨母向来主张以和为贵,她怎么会同意启动‘惊蛰计划’?”
刘蓁儿的丈夫当年死于北境战场,她对北辰的恨不亚于任何人,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支持过极端手段。秋沐还记得小时候,姨母常摸着她的头说:“仇恨就像毒药,能毒死敌人,也能毁掉自己。”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倒向于长老?
紫衿叹了口气:“具体情况属下也不清楚,只听说二长老前几日去了趟临城,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在元老会上公开支持于长老,还说……还说您太过年轻,被南霁风的表象迷惑,已经不配带领秘阁了。”
秋沐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刘蓁儿去了临城?临城是南霁风散粮的地方,难道她在那里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谗言,才会突然转变态度?
“除了姨母,还有谁支持于长老?”秋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得先想办法稳住局面。
“元老会一共三十七位元老,有二十三位明确支持于长老,剩下的十四位要么中立,要么称病不出,根本没人敢站出来反对。”紫衿低声道,“于长老说,若是您三日内不交出那半个樱花令牌,他们就将秘阁的印信和‘惊蛰计划’的布防图呈给皇上,到时候……”
后面的话紫衿没说,但秋沐懂她的意思,若是让南冶帝知道他们要刺杀北辰王爷,以皇帝多疑的性子,必定会猜忌秘阁别有用心,到时候别说保不住秘阁,恐怕连她这个公主都要被牵连。
“这群老家伙,是铁了心要逼死我。”秋沐捏紧了密信,信纸的边缘被她攥得发皱。这半块令牌一旦交出,就意味着她彻底失去了对秘阁的掌控,到时候于长老等人便可为所欲为,后果不堪设想。
“公主,现在怎么办?”紫衿急道,“三日内不交出令牌,他们真的会惊动皇上的。”
秋沐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飘起的细碎雪沫。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想起外祖父的叮嘱,想起孩子们天真的笑脸,想起北境百姓期盼安稳的眼神,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