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金刀计(2/2)
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恪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夜色,渐渐笼罩了长安城。吴王府内外,一片死寂,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第三幕:影相助
子时的长安,万籁俱寂,宵禁的鼓声早已响过,街上空无一人。
唯有巡夜兵丁的脚步声,以及更夫悠长的梆子声,偶尔打破这片死寂。
吴王府后巷,一棵老槐树的虬枝,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投下斑驳破碎的阴影。
树影深处,一盏素白的灯笼,不知何时已被悄然挂起。
在浓重的夜色中,散发出微弱而执拗的光芒,如同溺水者望向岸边的最后一眼。
慕容垂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未着甲胄。
背负着用布包裹的“断岳”槊,静静地隐在府邸后门的阴影里。
他身后,是同样装扮的慕容宝、慕容农。
以及慕容德,还有几名誓死追随的鲜卑家将。
女眷们则穿着朴素的布衣,脸上涂着锅底灰掩饰容貌,眼中充满了恐惧与决绝。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远处传来巡逻队伍的脚步声,似乎正向这边靠近,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仿佛猫儿行走的窸窣声,从巷子另一头传来。
紧接着,几个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黑影。
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行而至,停在了槐树下。
为首一人,身形不高,却异常矫健,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他看了一眼白灯笼,又扫向慕容垂藏身的阴影,微微点了点头。
慕容垂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出来。
那蒙面人也不多言,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几名黑影立刻散开。
两人一组,占据了巷口和几个关键位置,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弓弩,以及一包特制的钩索。
“吴王,”蒙面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显然是刻意伪装。
“奉太原王密令,特来接应。时间紧迫,请随我来。”
“如何出城?”慕容垂言简意赅。
“西门,今夜守门校尉中,有我们的人。但只能拖延一刻钟。”
蒙面人语速极快,“此外,城中还有几处‘冰井台’的暗哨需要避开。”
“路线已规划好,请务必紧跟。”
他指了指那个拿着钩索的人:“府邸围墙之外,已有‘冰井台’的暗桩监视后巷。”
“我们需要从侧面翻越,那边监视稍松。钩索已备好。”
慕容垂看了一眼,那高耸的围墙,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已容不得丝毫犹豫。
在蒙面人的指挥下,那名手下利落地射出钩索,牢牢挂住了围墙另一侧的某处。
慕容垂看了一眼,自己的家眷,尤其是几个年幼的孩子。
“宝儿,你先带女眷过去。”他命令道。
慕容宝应了一声,率先抓住绳索,敏捷地攀上墙头。
观察了一下,对面情况,然后示意安全。
接着,在家将的协助下,女眷们被逐一护送过墙。
过程虽然紧张,却井然有序,显露出慕容垂治家的严谨,还有家将的训练有素。
就在大部分人都已翻过围墙,只剩下慕容垂、慕容农和慕容德等最后几人时。
异变陡生!巷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喝,紧接着是兵刃交击之声!
“被发现了!”负责警戒的黑影疾退回来,急声道,“是巡夜的武侯,人数不少!”
蒙面人眼中厉色一闪,当机立断:“吴王,你们快走!我们断后!”
慕容垂知道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重重一拍蒙面人的肩膀:“保重!”
随即,他与慕容农、慕容德,抓住最后的机会,迅速翻过围墙。
墙外,果然是一条,更为狭窄僻静的死胡同。
先前过来的人,正在焦急等待,蒙面人也紧随其后翻了过来。
他带来的几名黑影,则留在墙内,奋力阻挡追兵,兵刃碰撞声,瞬间激烈起来。
“走!”蒙面人毫不迟疑,带领着慕容垂一家,如同暗夜中的溪流。
沿着规划好的、避开主要街道和哨卡的小巷,急速向西门方向潜行。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两拨巡逻队。
都被蒙面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以及精巧的路线选择,提前避开。
慕容垂看着前方,那个矫健而沉默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他不知此人姓名,不知其来历,只知道他是恪兄派来的。
这份在千里之外,依旧能精准运作的救援力量。
这份沉甸甸的兄弟情谊,让他在这亡命之夜,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终于,西城门那巍峨的轮廓在望。
然而,城门口灯火通明,守军数量,似乎比平日多了不少,气氛紧张。
蒙面人示意众人,隐在暗处,他独自上前。
与守在城门阴影里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快速低语了几句,又出示了一枚令牌。
那军官看了看令牌,又望了望慕容垂等人,藏身的方向。
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最终还是一咬牙,点了点头。
蒙面人立刻返回,低声道:“快!只有一刻钟!”
“出城后,沿官道向西十里,有一处废弃的烽燧,那里备有马匹和干粮!”
慕容垂不再多言,带领家人,趁着守军故意制造的一点小混乱,还有视线的盲区。
迅速穿过,洞开的城门缝隙,融入了城外的,无边黑暗之中。
就在他们冲出城门不久,身后长安城内,突然火光四起,人声鼎沸。
显然,吴王府出事、慕容垂潜逃的消息,已经彻底爆发了!
蒙面人站在城门口,望着慕容垂等人消失的方向。
直到那军官催促,才迅速退回城内,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慕容垂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巨大的、如同凶兽般,盘踞在关中平原上的城市。
城中冲天的火光和喧嚣,仿佛是他留给权翼,以及苻坚的最后嘲讽。
他握紧了手中的“断岳”槊,重瞳之中,再无迷茫与忧郁。
只剩下冰冷的决绝,还有劫后余生的锐利。
“权翼,苻坚……今日之‘赐’,慕容垂铭记于心!他日,必当厚报!”
第四幕:龙归海
长安城内的混乱与追捕,暂时与慕容垂无关了。
他们一行人出得城来,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官道,发足向西狂奔。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唯有官道两旁黑黢黢的田野,以及远山模糊的轮廓。
夏夜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吹在脸上。
却无法冷却,他们心头的惊悸与奔波的燥热。
女眷们体力不支,全靠慕容宝、慕容农和家将们搀扶拖拽,才勉强跟上。
慕容垂一马当先,手持“断岳”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后左右。
他知道,权翼和“冰井台”绝不会善罢甘休,追兵随时可能,从身后赶来。
必须尽快赶到接应点,获得马匹,才能摆脱步行的劣势。
十里路,在平时或许不算什么,但在今夜,却显得无比漫长。
每个人的心脏,都在剧烈跳动,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
汗水浸透了衣衫,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们不敢停歇。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前方出现了一座,坍塌了近半的土筑烽燧。
如同一个巨大的坟茔,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之中。
“到了!”慕容垂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在烽燧残垣断壁的阴影里,发现了拴着的十几匹健马,马背上驮着水囊和干粮袋。
旁边,还站着两个,牵着马的黑衣人,显然也是接应者。
“吴王!”那两人见到慕容垂,立刻迎了上来,语气急促。
“追兵已出长安,由‘冰井台’的灰枭亲自带领。”
“皆是快马,恐怕不久即至!请速速上马!”
慕容垂点头,立刻指挥家人和家将上马。
这些都是慕容恪,精心准备的良驹,精神抖擞,足以支撑长途奔驰。
就在众人,刚刚整顿好马匹,准备出发之际。
慕容垂却突然拨转马头,面对东方,长安的方向。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猛地将得胜钩上,那柄用布包裹的“断岳”槊取了下来。
“农儿。”他唤道。慕容农策马靠近:“父亲?”
慕容垂将“断岳”槊递给他,然后,缓缓从腰间,解下了那柄“金风”短刀。
刀身在黎明前的微光中,依旧泛着冷冽的光泽。
却再也映照不出,昔日的“恩宠”,只剩下阴谋与背叛的寒意。
“此刀,乃苻坚所赐,亦是权翼构陷之凭。”
慕容垂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它代表了过去数年,在长安的囚徒生涯。”
“代表了虚与委蛇的屈辱,更代表了今日的杀身之祸!留之何益?!”
话音未落,他手臂猛地运力,将那柄华贵而短小的“金风”刀。
狠狠地,向身旁烽燧的残破土墙掷去!
“噗!”一声闷响,短刀深深扎入,干硬的夯土之中。
刀柄剧烈颤抖,发出不甘的嗡鸣。
仿佛是他对长安、对前秦、对那段屈辱过往的最终告别。
断槊未断,金刀已弃!此去,再无回头路!
“我们走!”慕容垂不再看一眼,那柄短刀。
勒转马头,一夹马腹,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向着西方奔腾而去。
慕容宝、慕容农等人紧随其后,十几骑快马,踏碎黎明前的寂静,卷起一路烟尘。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大队黑衣骑士,旋风般追至废弃烽燧,为首者正是面容冰冷的“灰枭”。
他勒住马,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烽燧,还有那些凌乱的马蹄印。
最后,定格在了那柄,深深插入土墙、兀自颤动的“金风”刀上。
灰枭驱马近前,伸手拔下短刀,看着刀身上映出的,自己模糊而冷酷的面容。
又望向西方,那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以及官道上远去的淡淡尘烟。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下令继续追赶。
因为按照权翼的计划,构陷慕容垂、迫使其“畏罪潜逃”的目的,已经达到。
至于能否格杀,已非首要。穷追不舍,进入潼关险地,变数太多。
“回去,禀报仆射。”灰枭调转马头,声音毫无波澜,“慕容垂……已叛逃出关。”
晨光熹微中,这支追兵如来时一般迅疾,消失在了返回长安的方向。
而此时的慕容垂一行,已经策马狂奔,逼近了那座,号称“天下第一关”的潼关。
关墙巍峨,在渐亮的天光中,显出雄浑的轮廓。
关门尚未开启,但关楼之上,守军旗帜飘扬。
慕容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能否顺利过关,在此一举!
就在这时,关门旁的一处侧门,竟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名小校探出头来,对着他们,打了个手势。
是接应!慕容恪的力量,竟然连这扼守长安咽喉的潼关,也能渗透!
慕容垂不再迟疑,一马当先,冲入侧门。家眷和部下紧随其后。
侧门在他们身后迅速关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穿过幽暗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东方,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万道金光洒落在,关外苍茫的山河之上。
也照亮了慕容垂,坚毅的面庞。
他勒住马,回头望了一眼,那渐渐被抛在身后的、如同巨兽匍匐般的潼关关墙。
重瞳之中,映照着初升的朝阳,燃起了新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火焰。
长安的囚笼已破,金刀的枷锁已断。
前路漫漫,是回归龙城,召集旧部?是远走漠北,另起炉灶?
还是……在这乱世之中,寻找新的机遇?慕容垂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慕容垂,不再是长安城里那个仰人鼻息的“吴王”。
而是挣脱了束缚,重新翱翔于天的“落日飞鹰”!
“走!”他低喝一声,不再回头,催动战马。
迎着朝阳,向着那广阔而充满未知的天地,疾驰而去。
孤鸿终渡潼关去,不向长安索旧恩。
他的传奇,翻开了全新的一页。而他所带来的风暴,也必将席卷整个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