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三日静流与暗涌之种(1/2)
时间,在这个名为源初之间的地方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失去了它原本应有的精准度和明确性。这里既看不到日出日落,也感受不到星辰的运转轨迹;唯有那永恒不变且持续流动的乳白色光云,正按照一种极其缓慢甚至接近停滞状态般的韵律,不断地改变着自身的形状。整整三天过去了——这正是那位守序之灵口中所谓的源初时间——而此刻身处其中的一切事物似乎都已陷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漫长梦境之中,宛如一首被无情拉伸至极致长度的催眠曲,又恰似一支宁静得让人感到心悸不安的镇魂歌。
此时此刻,山鹰静静地端坐在一条波光粼粼的溪流旁边,他的身下则铺满了一片如丝般柔滑细腻的光草。清澈见底的溪水中,光液正源源不断地向前流淌,并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潺潺声响,这种独特的声音成为了整个空间内唯一能够被人清楚分辨出来的律动旋律。然而,尽管四周环境如此静谧祥和,但山鹰并没有选择闭目养神或者进入梦乡,相反,他紧闭双眸,全神贯注地沉浸于一种高度集中精神力并将其收敛至内心深处的特殊冥思境界当中。要知道,他身上那些曾经遭受过重创的伤口如今早已痊愈,甚至就连留下的伤疤都已经淡化为微不可察的程度。不过话说回来,虽然肉体层面的伤痛已然消失无踪,但深藏在灵魂最底层的那个巨大仍旧存在,那种仿佛被永远剥夺走部分根本源头后所产生出的无力感以及空虚匮乏感,犹如一块顽固不化的毒瘤紧紧依附在他体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之前所做出的牺牲究竟有多么沉重。
他按照守序之灵模糊的指引,尝试“巩固灵魂,明晰意志”。将意识沉入那片空洞,并非去填补——那是不可能的——而是去“适应”,去“重构”围绕这片空洞的其余部分,使其更加凝实、更加坚韧。他反复回忆、锤炼“承载与传递”的核心意志,想象自己是一座桥,桥墩虽然被削去了一角,但整体的结构必须更加稳固,才能承受更沉重的过往与未来。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钝刀雕刻自己的灵魂,每一次集中意念,都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感的反噬。
但效果是有的。三天过去(他通过自身生物钟和守序之灵偶尔的“时间标记”感知),那种灵魂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虚弱感减轻了许多。空洞依然存在,但边缘似乎被磨砺得更加“清晰”,不再是无时无刻的钝痛,而是变成了一种背景式的、沉甸甸的“存在”。他的意志,在反复的捶打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历经磨难后的、冰冷的韧性。
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在一旁的封印体上。
白玉石壳依旧温润,表面的乳白光膜在守序之灵持续的、温和的秩序能量滋养下,保持着稳定的亮度。但山鹰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并非视觉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氛围上的异样。之前,封印体虽然内蕴大恐怖,但整体给人一种“被镇压”的静止感。而现在,在这片绝对的宁静中,那石壳仿佛成了一个寂静的核心,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压抑感从它内部隐隐透出,连周围流淌的光液溪流在靠近它时,似乎都会产生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凝滞。
林风的意识连接,在退回后就变得极其微弱且不稳定。山鹰尝试过几次主动联系,回应都模糊不清,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某种……极力克制的混乱。那种冰冷的陌生感没有再出现,但林风的意识仿佛被困在了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冰层之下,虽然能隐约感知到他的存在和痛苦,却无法有效沟通。
守序之灵每日会出现一次,光影比之前黯淡,轮廓也略显模糊。它不会停留太久,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检查山鹰的灵魂恢复情况和封印体的稳定状态,并向封印体注入一股精纯的秩序本源能量。每次注入后,封印体散发的压抑感会略微减轻片刻,但很快又会恢复原状,甚至……山鹰觉得,那种压抑感在一次次的“镇压”与“反弹”中,似乎在缓慢地、极其细微地……加深?
“秩序滋养可以延缓侵蚀,稳定载体意识,但无法根除印记。”守序之灵在某次检查后,对山鹰的疑问给出了解释,“印记如同活性的毒素,在不断适应、变异。载体自身的抵抗意志,是遏制其扩散的关键。但目前看来,他的抵抗……正在被消耗。”
消耗。山鹰明白这个词背后的含义。林风残存的意识,就像一支孤军,在被污染源主力不断围攻的同时,还要分心对付内部被植入的“奸细”(印记),孤立无援,每分每秒都在流血。
“分析结果如何?”山鹰更关心这个。他们需要知道敌人的底细,才能制定下一次的行动策略。
守序之灵的光影微微波动,似乎在调取、整理浩瀚的信息流。
“初步分析已完成。”它缓缓说道,“目标污染源,确认为‘终末残响’高度聚合体,并已初步形成具有一定指向性的‘伪集体意志’。其核心逻辑并非单纯毁灭,而是倾向于‘同化’与‘归零’——将一切有序存在,拖入其自身所代表的、永恒静止的混沌无序状态。”
“它具备学习与适应能力。对秩序力量的攻击模式,已记录并开始演化反制策略。对载体意识,则采取了更复杂的侵蚀手段,包括情绪放大、记忆扭曲、认知植入等。最后时刻植入的‘印记’,经分析,可能是一种‘认知锚点’或‘诱导协议’。”
“认知锚点?诱导协议?”山鹰皱眉。
“即,在载体意识中,强行植入一个属于污染源自身的‘认知基点’或‘行为触发条件’。它可能表现为一段扭曲的记忆,一个虚假的信念,或一个在特定条件下会被触发的‘指令’。其目的,可能是为了从内部瓦解载体抵抗,或在关键时刻诱导载体做出有利于污染源的行为。”守序之灵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其具体内容与触发机制,由于载体意识自我保护性封闭及印记的隐蔽性,暂时无法解析。但可以确定,它的存在,极大地增加了下一阶段‘反向吞噬’的变数与风险。”
山鹰的心沉了下去。也就是说,林风现在不仅身体(意识)里住着一个想要吞噬他的恶魔,脑子里还被埋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甚至可能操控他行为的炸弹。
“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他直接问道,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时间的流逝,林风意识状态的不断恶化,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守序之灵沉默了片刻。
“基于现有信息,以及你灵魂的恢复程度,‘反向吞噬’第二阶段可以启动。”它说道,“但方案需要调整。正面强攻污染源核心的成功率,在对方已有防备且载体意识状态不佳的情况下,已降至无限趋近于零。”
“那怎么办?”山鹰握紧了拳头。
守序之灵的光影转向溪流,仿佛在凝视那流淌的光液。
“我们需要利用‘印记’。”它语出惊人。
“利用?”山鹰愕然。
“是的。既然无法立刻根除,不如暂时将其视为一个‘通道’或‘窗口’。”守序之灵解释道,“印记连接着污染源与载体意识。在下一阶段,我们可以尝试,不直接攻击污染源核心,而是通过加固你与载体意识的连接,引导你的意识,顺着印记的连接反向渗透,尝试接触污染源意志中相对‘边缘’或‘次级’的部分。”
“边缘部分?”山鹰有些不解。
“污染源作为‘伪集体意志’,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它由无数‘终末残响’聚合而成,这些残响本身携带着不同的毁灭记忆、痛苦情绪和扭曲规则。它们之间也存在微弱的差异、冲突甚至相互吞噬。核心意志统御全局,但边缘地带,或许存在可以利用的‘缝隙’或‘不和谐音’。”
守序之灵的光影似乎在模拟推演:“你的任务是,在林风意识配合下,找到并利用印记连接,渗透到污染源意志的边缘地带。尝试在那里,寻找与林风‘见证与尝试’意志,或与你‘承载与传递’意志,存在哪怕最微弱‘共鸣’或‘对立’的‘残响个体’。然后,以你们的意志为火种,尝试去‘点燃’、‘说服’或‘转化’那个残响,使其从内部产生扰动,甚至……倒戈。”
“这……”山鹰被这个计划的大胆和精细程度震惊了。这不再是蛮力对抗,而是深入敌后,进行意识层面的策反与煽动!其复杂性和对意志、技巧的要求,远超之前的正面探知。
“成功率同样无法预估,且风险极高。”守序之灵坦言,“你可能会直接暴露在污染源更直接的关注下,也可能被边缘地带的混乱彻底吞没。更可能的是,你们寻找的‘残响’本身毫无理性可言,或直接就是陷阱。但这是目前信息下,理论成功率相对最高的路径。”
山鹰沉默了。他看向封印体,仿佛能透过石壳,“看到”林风在其中痛苦挣扎。利用敌人留下的炸弹去反攻敌人?听起来像天方夜谭,但又似乎……是绝境中唯一可能找到的、不那么笔直通向悬崖的小径。
“我需要怎么做?林风能配合吗?”他问。
“你需要进一步强化与载体意识的连接,建立更深层次的‘共鸣纽带’。这需要你们在意识层面进行更深入的、不设防的交流与融合,共享部分核心记忆与情感体验,以达到近乎‘一心同体’的默契。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你进行如此精细、危险的意识渗透操作,并在遭遇冲击时得到及时支援。”
守序之灵的光影转向山鹰,语气严肃:“此过程本身亦有风险。过度深入的意识连接,可能导致你们的人格边界模糊,记忆相互污染。尤其是在载体意识已被污染侵蚀并植入印记的情况下,你被负面情绪和扭曲认知反向感染的风险极大。”
“至于载体能否配合……”守序之灵停顿了一下,“取决于他能否在印记干扰下,保持足够的自我认知与意志清醒。这需要你们在正式行动前,进行一次深度的、不受干扰的意识连接尝试,评估其当前状态,并尝试初步建立‘共鸣纽带’。这也是下一阶段行动的必要准备。”
山鹰深吸一口气。又是连接,又是深入,每一次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但似乎,他们别无选择。
“什么时候开始?”他问。
“现在。”守序之灵回答,“你的灵魂已初步稳定,载体意识在持续秩序滋养下也处于一个相对‘平静’的窗口期。拖延只会让印记更深,让污染源的防御更完善。”
它抬起手臂,光芒流转:“我会为你们创造一个临时的、受保护的‘意识共域’,并提供基础的秩序框架支持。但深入交流与共鸣建立,主要靠你们自己。记住,坚守本心,但也要……适度敞开。”
光影挥洒,一片更加凝实、宛如独立房间的乳白色光罩,将山鹰和封印体笼罩其中。外界的溪流声、光云流动感顿时变得模糊、遥远。光罩内,秩序的力量温和而稳固,仿佛一个绝对安全的摇篮。
山鹰再次将双手贴上白玉石壳。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传递意念,而是主动地、彻底地敞开心扉,将“承载与传递”的意志如同旗帜般高高擎起,同时,小心翼翼地,向着石壳深处那被冰封、被侵蚀、被植入异物的意识,伸出了邀请与接纳的“手”。
他传递过去的,不仅仅是坚定的支持,还有自己的记忆碎片——训练时的汗水,第一次杀人时的颤抖,老猫拍着他肩膀的粗糙大手,铁砧憨厚而信任的笑容,以及……内心深处,对逝去同伴那无法言说的悲痛与思念。他将这些脆弱与柔软的一面,也展示了出来。
“林风,”他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温和而坚定,“我需要了解你现在真实的状态。我们也需要……真正地‘认识’彼此,才能并肩走下去。不要怕,我在这里。”
起初,只有一片冰冷和混乱的迷雾。林风的意识仿佛龟缩在某个角落,充满了警惕与痛苦。
但随着山鹰持续传递的、毫无保留的坦诚与温暖(包括那些脆弱的部分),那片迷雾开始缓缓流动。一丝微弱、迟疑的“触角”,如同受惊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轻轻触碰山鹰敞开的意识。
瞬间,山鹰“看到”了——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强烈的情感洪流!
无边无际的冰冷,仿佛灵魂被浸泡在永恒的寒冰里。
沉重的愧疚,如同山岳压顶,为每一个因他(或污染源)而死去的人。
尖锐的恐惧,对自己体内怪物的恐惧,对伤害他人的恐惧,对彻底失去自我的恐惧。
扭曲的幻觉,耳边不断回响着亲近之人的诅咒与哀嚎,眼前闪过典当行化为灰烬、张童被黑暗吞噬的恐怖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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