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血穹惊变忘川劫(2/2)

血色彻底淹没了星海最后一点理智的微光,刺耳法则的嗡鸣取代了亘古的知识宁静。杨十三郎手中,那枚即将复刻完毕的玉简光晕明灭不定,他站立在几乎凝固的时空与无尽的血色警报中,面对的是一个被彻底触发的、针对“真相”本身的、最高级别的抹杀系统。书灵翰墨的惊怒与那冰冷宣告带来的绝对压迫,交织成毁灭的前奏,静静等待着那专司“遗忘”与“修正”的使者,踏出死亡的下一步。

血红色的警报光,已不再是单纯的光,而是拥有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实质。它填充着星海穹顶的每一寸空隙,将原本流转的星辰记忆光点逐一吞噬、同化,变成警报体系本身冰冷的一部分。杨十三郎感到自己仿佛被封在了一块巨大的、正在凝固的血色琥珀之中。举手投足,皆需对抗周遭那无孔不入的沉重凝滞感,这不仅仅是空间的禁锢,更是时间流速被强行拖入泥潭的规则压制。就连思维的火花,每一次闪烁都变得无比艰难,像是要在冻结的冰层下艰难钻行。

“净化协议……执行……”

那冰冷的法则之音仍在回荡,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空间的“存在”基底上震颤。紧接着,锁定杨十三郎的那股力量骤然收束、聚焦,化作两道绝对“空无”的轨迹,自血穹顶的至高深处垂落。

轨迹尽头,幽光浮现。

那并非寻常的遁光或灵体,而是两点仿佛从褪色的历史长卷中直接滴落、晕染开的陈旧墨迹。墨迹迅速扩大、拉伸,勾勒出两道模糊的人形轮廓。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没有衣袍的纹路,甚至连存在的边界都微微扭曲、波动,仿佛随时会融于背景的血色警报中。唯二清晰的,是他们手中所持之物。

左侧一人,手持一支笔。笔杆似灰骨,笔锋吞吐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灰芒,所过之处,连“血色警报”的光芒都似乎黯淡、褪色了一瞬,仿佛其存在本身就在否定、涂抹周围的一切“记录”。忘川笔——杨十三郎的灵觉在疯狂预警,仅仅是感知到这笔的存在,他记忆中关于“刚刚复制星图铁证”的这部分画面,就骤然模糊、晃动了一下,像是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石子。

右侧一人,手捧一盏碗状的器物。器物质地非金非玉,似虚似实,其内并非灯油烛火,而是不断荡漾、旋转的迷蒙雾气,雾气中似有无数细碎的光影生灭,是笑声、是泪滴、是遗忘的誓言、是消散的面容……仅仅是目光触及,杨十三郎便感到心神一阵恍惚,某些较为久远、不甚重要的记忆碎片,竟有松动、漂离的趋势。孟婆盏。

忘川司。专司“历史修正”的“清道夫”。

没有喝问,没有宣告。他们的出现本身就是最终的判决。手持忘川笔的首领,只是微微抬起了笔锋,笔尖并未触及任何实体,只是对着杨十三郎所在的“时空位置”,轻轻一“点”,然后向旁边虚划。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大恐怖,瞬间攥住了杨十三郎的整个存在。

他“感觉”到,某种构成他“当下现实”的、极为根本的东西,正在被擦拭。不是攻击他的肉身,不是消磨他的法力,而是直接作用于“杨十三郎于此刻,身处璇玑阁核心,已成功复制星图证据”这一既定事实。这事实如同写在沙地上的字迹,正被无形的橡皮擦去。随着字迹变淡,他对自己刚刚完成复刻这一行为的“确认感”在飞速流失,手中那枚承载证据的玉简,在他感知中也迅速变得“陌生”、“无关紧要”,甚至其存在的“合理性”都在动摇。更可怕的是,与此事实相关联的短期记忆——触摸光斑的触感、星图对比的细节、甚至警报响起前一刹那的松弛——都在同步模糊、扭曲,仿佛要变成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我是谁……我来这里……做什么?”

遗忘的寒意,比任何刀剑都更冰冷,直透神魂核心。他几乎要“接受”自己从未复制过任何证据,此地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新现实”。

就在这认知即将被彻底篡改的千钧一发之际——

怀中,一点温润却坚定的清光骤然绽放!是鉴心令!这块代表着某种古老正统与监察权限的令牌,在规则层面的抹杀袭来时,自发激发出最后的力量。清光并不炽烈,却如同一枚定海神针,牢牢护住了杨十三郎神魂最核心的一点“本我”认知,以及与之缠绕最深的、关于“必须拿到证据,揭露真相”的执念与部分关键记忆画面。清光与那无形的“擦拭”之力对抗,发出“滋滋”的、仿佛冰水浇在烧红铁板上的声响,那是不同规则在微观层面的激烈湮灭。

几乎是同时,杨十三郎那饱经锤炼、特质为“求真”的神识,也在绝境中爆发出不屈的锋芒。“求真”之意,便是“确认真实,拒绝虚妄”!此刻,这“虚妄”正是要强行覆盖、否定他已亲身经历的“真实”!无需刻意驱动,强烈的抗拒与对“真实”的执着,让他的神识如同被激怒的刺猬,紧紧蜷缩、又猛然炸开,与鉴心令的清光内外呼应,死死“锚定”住那些正在被攻击的事实与记忆。

他“看”清了,那无形的“擦拭”之力,根源正是来自那支“忘川笔”笔尖的灰芒。那灰芒并非能量,更像是一种被书写、被规定的“否定”概念本身。他的抗争,就像一个人拼命告诉自己“我刚才确实吃了饭”,来对抗一股试图强行让他“相信”自己“根本没吃过饭”的诡异力量。

“呃……啊——!”

杨十三郎发出低吼,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认知层面被强行扭曲、撕裂带来的、更为本质的折磨。他额头青筋暴起,眼中有清光与代表自身神识的微芒交替闪烁,身躯在粘稠的血色时空中微微颤抖,却如同激流中的顽石,死死抵住那“存在被抹除”的侵蚀。他手中那枚玉简,光芒明灭不定,时而清晰,时而虚幻,象征着其承载的“事实”正在激烈地拉锯。

手持孟婆盏的副手,此刻也微微抬起了手中的盏。盏中迷蒙雾气旋转加速,一股无形的吸力悄然笼罩杨十三郎,这次针对的是他更久远、更庞杂的记忆海洋,试图将他整个人生背景淡化、搅乱,让他逐渐迷失“自我”,从而失去对抗“现实修改”的根基。

绝望,并非源于力量的差距,而是这种对抗方式的诡异与无力。他一身修为,战神传承,在此刻竟大多无用武之地,只能依靠鉴心令的权限特性与自己“求真”意志的本能,进行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凶险万倍的存在之争。

血色穹顶之下,两道如褪色墨迹的身影静立,一笔一盏,无声地执行着“净化”。而被锁在时空琥珀中的身影,清光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对抗着那涂抹真实的笔,与那洗涤记忆的盏。规则层面的抹杀,寂静,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