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林朔的夜（2/2）

她确实看到了他的成长，惊人的成长。他的天赋一次次让她，也让所有人震惊。但同时，他与体系的冲突也一次次爆发，从最初走捷径的违规，到迷雾峡谷的独狼行动，再到如今，这为了拯救队友而不惜触碰纪律红线的“鲁莽”。

她到底……把他带成了什么？

一个能力超群，却始终无法完全融入集体的“麻烦”？

一个重情重义，却可能因小失大、因私废公的“隐患”？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她试图将一只习惯于依靠本能、在广阔山林中自由猎食的苍鹰，圈养在规则森严的笼舍里？

她想起了他递过来的山楂干，想起了他默默放在“阵亡”队友身边的水壶，想起了他在审查室里，说出“我不能看着他死”时，那双清澈却又执拗得令人心颤的眼睛。

这份“不能”，源于他内心最深处、最本真的善良与坚守，是他灵魂的底色，或许也正是当初在边境山脊上，打动她的东西之一。而这，恰恰是与龙刃所要求的、有时必须冷酷计算牺牲的集体主义逻辑最格格不入的地方。

她欣赏这份底色，甚至……在某些不为人知的瞬间，会被这份底色深深触动。在她被各种规则、责任、算计所层层包裹的内心深处，何尝不渴望有这样一份不计代价的守护？

可她是林朔，是“鹰眼”，是军官。她不能纵容，不能认可，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的理解。她必须亲手，用纪律的刻刀，去打磨、去修正，甚至可能……去伤害这份她所珍视的纯粹。

这种撕裂感，比任何一次高强度训练后的肌肉酸痛，比任何一次复杂战术推演后的精神疲惫，都更加令人痛苦。理性与情感，职责与私心，在她内心激烈地厮杀，无声，却血肉模糊。

她拿起桌上一支沉重的、金属外壳的钢笔，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清醒。笔帽上，刻着小小的龙刃徽记。

她握紧了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仿佛要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无奈、所有的担忧与那一点点无法言说的、隐秘的痛楚，都死死攥在这冰冷的金属之中。

窗外，一片云飘过，暂时遮住了月光，办公室内陷入更深的昏暗。

在这片加深的孤寂与黑暗中，她终于无法再维持那完美的、冰冷的军官外壳。一声极低极低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诘问，从她唇边溢出，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却又重得足以压弯她的脊梁：

“我到底……把你带成了什么？”

没有答案。

只有台灯昏黄的光，忠诚地照亮着她紧握钢笔的、微微颤抖的手，和桌上那份决定着一个纯粹灵魂未来命运的报告初稿。夜色，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