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老藤椅(2/2)
我凑近了才看清,那刻痕深得很,笔画里嵌着经年累月的灰尘,像藏了半个世纪的秘密。太爷爷走的时候我还小,只记得他总坐在这藤椅上抽旱烟,烟杆敲着椅腿的节奏,和现在沈星晚补藤条的动作,莫名地像。藤条的缝隙里卡着片干枯的石榴花瓣,是去年秋天的,被风吹进来看似偶然,却像特意留着的念想——太奶奶生前最爱的就是院里那棵石榴树。
“这藤子啊,跟咱家人一样。”沈星晚把最后一根藤条系紧,打了个结实的结,又往椅面上泼了点清水,用粗布擦得油亮。阳光照在上面,新补的藤条颜色浅些,像条年轻的血管,和老藤紧紧缠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新痕哪是旧岁。“看着不金贵,却经得住日子磨。你看这断了的地方,补一补照样能坐,就像咱家里的事,再难也能熬过去。”
她直起身,捶了捶腰,围裙带子在身后飘着,上面沾了点藤条的绿沫子。“等这茬葡萄熟了,咱就搬这椅子到架底下吃,让你爸给咱摘最新鲜的。”她指了指葡萄架,藤蔓已经爬满了头顶,一串串青葡萄藏在叶间,像缀满了绿珠子。“就像小时候一样,你太爷爷摇着蒲扇,你爸抢你的葡萄吃,你趴在这椅子上哭,鼻涕蹭了一椅面……”
我笑着点头,视线落在藤椅的铜钉上,那是爸爸后来加上去的,怕椅腿散架。铜钉被手摸得发亮,映出我模糊的影子。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沈星晚就是坐在这藤椅上,裹着厚棉袄,看我爸在院里扫雪,嘴里念叨“这椅子啊,比人经冻,当年你太爷爷冬天也总坐这儿,说晒着太阳比屋里暖和”。
风穿过葡萄叶,藤椅又“吱呀”响了一声,像是在应和。沈星晚已经拎着菜篮往厨房走了,脚步慢悠悠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和藤椅、葡萄架、石榴树一起,构成了一幅走得很慢的画。我摸着椅面上光滑的地方,那里沉淀着三代人的温度,磨得发亮,却永远不会真正磨损。就像这院子里的时光,看似慢悠悠地走,却把每个人的脚印都刻得深深的,任谁也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