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灶台上的光阴(2/2)

“可不是,”沈星晚点了点她的额头,“当时你吓得直哭,说‘太奶奶会骂我’。其实呀,瓶酱油算啥,只要人没事就好。”她盛出一碗汤,撇去浮油,递给小棠,“尝尝,看有没有你爷爷小时候那味儿。”

小棠吹了吹,抿了一口,眼睛亮起来:“比上次饭馆里的好喝!藕是甜的!”

“那是,”沈星晚笑得眼角堆起皱纹,“饭馆里的藕哪有咱自己挖的实在?你爷爷当年总说,‘食物得带着土气才香’,河塘边的藕,带着水腥气;地里的荠菜,沾着泥土香;就连灶膛里的柴,都是后山砍的松柴,烧起来带着松脂味。”

承承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往灶膛里添了根细柴,火苗舔着锅底,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妈,您还记得我第一次带小雅回家不?她蹲在灶门前看您炖排骨,说‘阿姨炖的汤里有阳光的味道’。”小雅是承承的媳妇,去年刚生了个男孩,还没出月子。

“咋不记得,”沈星晚笑了,“她一个城里姑娘,哪见过这种土灶台,觉得新鲜得很,非要学烧火,结果把头发燎了一小撮。”她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个红布包,打开是块绣着石榴的围裙,“这是她后来给我绣的,说‘太奶奶围着它做饭,准能多添两碗饭’。”

汤炖好了,沈星晚把排骨和藕盛进粗瓷碗里,碗沿磕了个小口,是小棠小时候摔的。一家人围坐在灶边的小桌旁,就着灶膛的余温喝汤,松柴的香气混着肉香,在屋里漫开来。小棠抢着啃藕节,果然从孔眼里吸到了汤汁,烫得直吐舌头;承承给沈星晚夹了块排骨,说“妈您多吃点,补补身子”;沈星晚看着锅里剩下的汤,想着明天早上煮面条,“汤泡面条,才是正经早饭”。

雪还在下,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留下暗红的炭火。沈星晚往灶膛里埋了个红薯,打算等会儿给小棠当零食。她摸着灶台上冰凉的瓷砖,忽然想起陆景琛在世时,总爱在晚饭后坐在灶门前,一边抽烟一边说“这灶台啊,就是咱家的根,火不灭,家就不散”。

那时她总笑他“老脑筋”,现在才懂,这灶台烧的哪是柴,是日子。春天煨荠菜粥,夏天煮绿豆汤,秋天蒸南瓜,冬天炖排骨,一锅锅汤里,熬着的是孩子的哭闹、青年的欢笑、老人的牵挂。瓷砖上的裂纹里,藏着小棠摔碎的酱油瓶,藏着承承燎了的头发,藏着小雅绣的石榴花,藏着陆景琛砌灶时磨破的手掌——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被灶火烤得暖融融的,成了扯不断的线,把一家人串在一起。

小棠抱着烤红薯跑出去找小伙伴,承承收拾着碗筷,沈星晚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让火慢慢烧着,留着明天早上热粥。雪光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在灶台上,和锅里的热气缠在一起,像谁在轻轻叹气,又像在悄悄笑。

她知道,只要这灶台还冒着烟,这屋里就总有热乎饭,总有等门的灯,总有扯不断的牵挂。就像这锅排骨藕汤,慢火炖了三十年,味道早就刻进了骨头里,不管走多远,闻着味儿,就知道家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