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陶罐里的陈酒与新茶(2/2)

茶香越来越浓,混着粗瓷的土腥味,让人鼻尖发痒。沈星晚把锔过的茶壶端起来,壶嘴的缺口正好对着小棠的杯子,茶汤缓缓淌出来,颜色是浅黄的,像融化的阳光。“你太爷爷总说,泡茶得用山泉水,烧火得用松针,说‘水是茶的魂,火是茶的骨’。有年大旱,他走了五里地去山泉打水,回来时鞋都磨破了,却捧着水壶笑,说‘今天的茶,能喝出松涛声’。”

小棠喝了口茶,舌尖先是发苦,慢慢又渗出点甜,像含了颗没熟透的梅子。“没有可乐好喝。”她咂咂嘴,却还是把杯子凑到嘴边。

沈星晚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茶气:“等你长大了就懂了,甜得发腻的是糖,先苦后甜的才是日子。”她望着陶罐里剩下的茶叶,忽然想起陆景琛临终前,让她把罐子里的茶分些给街坊,“张婶爱喝浓的,李叔要放冰糖,王大爷的茶里得加片陈皮……”他说了满满一箩筐,最后指着陶罐说,“等我走了,每年新茶下来,你就往里面添点,别让它空着,空了,魂就散了。”

如今陶罐果然没空着。清明刚过,沈星晚就带着小棠去后山采新茶,小棠的手指被茶树扎了好几个小口子,却举着竹篮笑得欢,说“太爷爷肯定觉得我采的茶最香”。沈星晚把新茶倒进陶罐时,听见茶叶落在陈茶上的轻响,像有谁在里面轻轻应了一声。

夕阳透过窗棂,照在陶罐上,冰裂纹里的茶垢泛着光,像藏了一罐子的星星。小棠把喝剩的茶根倒进花盆,忽然发现去年撒的茶叶末,竟在土里长出了棵小小的茶苗,嫩绿的叶子卷着边,像只攥紧的小拳头。

“太奶奶你看!”她惊呼着指给沈星晚看。

沈星晚蹲下来,看着那棵茶苗,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忽然觉得陆景琛就站在身后,手里捧着那只锔过的茶壶,说“星晚你看,草木有灵,日子也一样,只要心里有念想,就总能冒出新绿”。

茶香漫过窗棂,飘向院外的老槐树,树影在地上轻轻晃,像谁在慢慢摇着蒲扇,守着这一屋的陈酒与新茶,守着那些没说完的话,岁岁年年,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