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狼狗将军……(1/2)
黄昏收尽了最后一点余温,庭院里的青石地板冰冷,寒意贴着鞋底直向上蔓延。
傅柒柒的脚步踉跄,足尖拖过石面,一声沉过一声地坠在空旷的院子里。
长廊的朱红柱子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摇晃,廊檐下悬着的几盏绢灯,散发出的暗黄光晕,也熔化成一片湿漉漉的水光,映得柱子上的金漆斑驳得如同剥离的伤口。
每一次吸气,都像有无数把钝刀在喉咙深处反复刮擦,带起一阵铁锈般的腥气。
她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绷紧,牙根被压迫得发酸,几欲碎裂。
藏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尖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最柔软的皮肉之中,那点细微却尖锐的疼痛,是她对抗体内疯狂翻涌毒浪唯一能找到的锚点。
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滚过苍白的脸颊,留下冰凉濡湿的痕迹,最终“嗒”一声,落在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上。
“阿姐——!”一声清脆稚嫩、裹着蜜糖般欢喜的呼唤,毫无预兆地撞入耳膜。
傅柒柒身体猛地一僵,几乎是耗尽了残存的力气,才极慢、极缓地侧过头。
院子里一角的梧桐树下,半人多高的白毛巨物如一团凝聚的初雪伏在那里。
那是将军,如今已经成了一头大狼了。
此刻将军身上骑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是傅珺昭。
小人儿穿着小小的宝蓝锦袍,两只小脚丫不安分地晃荡着,笑得咯咯作响,小手胡乱地抓着将军背上柔软而浓密的长毛。
白狼王巨大的头颅温顺地搁在前爪上,那双本该属于野性主宰者的竖瞳,此刻竟显出奇异的沉静。
它的目光掠过身上开心的傅珺昭,静静地投向踉跄立于廊下的傅柒柒。
森白的尖牙微露在唇边,但气息平和,没有一丝攻击的意图。
小镜子躬着身子,围着这一大一小打转,脸上堆满了紧张又无奈的笑。
“哎哟小祖宗,您可要扶稳了……”他的手虚虚地护在傅珺昭身后,像是随时准备接住这只可能滚落的“汤圆”。
身后的贴身宫女小满、良辰、美景,那一声声焦灼关切的“殿下”犹如无数根细微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
傅柒柒猛地提气,头也不回地厉斥一声:“不许跟来!”那声音是她硬生生从喉管撕裂处挤出来的,裹挟着无法掩饰的凄厉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暴戾。
她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骤然发力,跌跌撞撞扑向前方几步开外那扇厚重、漆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雕花木门,像是躲避身后无形的追索。
那沉重的黄花梨木门扉在她身后“哐当”一声猛烈合拢,将外面所有的光、所有声音、所有的目光尽数隔绝。
小满和良辰美景紧跟着,可还是被傅柒柒关在了门外。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傅柒柒说完仿佛只用尽了最后一丁点力气,背脊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门板上,震得肺腑都移位般剧痛。
她靠着门板滑落,一直滑坐到冰凉的地面上,全身的骨骼都像在这一瞬间被无形的重锤敲碎,发出令人胆寒的“喀喀”声。
身体里压抑了许久的剧毒彻底失去了束缚,如决堤的熔岩般猛地炸开。
眼前瞬间黑透,无数扭曲怪异的色块在她紧闭的眼皮下疯狂旋转、撞击。
那已不仅是纯粹的疼痛,那是活生生被剥下皮肉的凌迟,是将骨头寸寸碾磨成齑粉的酷刑,是整个人被丢进鼎沸的油锅反复煎熬的绝望!
五脏六腑翻搅撕扯,血肉仿佛被什么东西蛀空,每一寸皮肤都在被无形的蛆虫啃噬、钻爬。
她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抽气声,死死蜷缩起身体,手指痉挛着抠抓胸口丝滑的锦缎衣料,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
牙关几乎咬碎,腥甜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齿缝间呛咳着溢出,混合着粘稠的唾液和冰凉的冷汗,淌过下巴和脖颈,黏腻地滴落在衣襟和身下的黑暗里。
她像一块被丢进沸水又被瞬间抛入寒冰的铁,在极致的痛苦中剧烈痉挛、抽搐,唯有濒死般的呜咽塞在喉咙深处,断断续续,不成语调。
她试图撞向墙壁以求短暂的昏厥,哪怕是片刻的黑暗安宁也好,但身体却像被无数钢针钉穿在了这冰冷的地面,只有徒劳的挣扎和更深的撕裂感。
煎熬如同没有尽头的深渊,直到某个瞬间,一股极其微弱的暖意,像穿透万古冰原的第一缕曦光,悄然在她冻僵的四肢百骸深处挣扎着探出头角。
身体里那狂暴的沸油和刀山,终于开始缓缓地、带着噬骨的余痛向回退潮。
知觉一点点从虚空里艰难地回归,沉重的眼皮仿佛坠着千斤巨石,傅柒柒喘息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撑开了一条缝隙。
眼前依然是沉沉的无边黑暗,凝固的、带着死气的黑。
浓烈到几乎成为实体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丝丝缕缕,冰冷又潮湿,如同腐朽的墓穴。
傅柒柒觉得自己马上要撑不下去了,感觉下一秒就要去阎罗殿报到了。
她好困!
好疼!
突然,将军一直低伏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
巨大的耳朵倏然竖立,捕捉着细微的、来自厚重门后的声响。
那不是主人平日的步态声,甚至不是人声。
是压抑到极致的、从牙关溢出的破碎音,是某种……痛苦的、濒临崩断的气息。
琥珀色的巨大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属于猛兽的警觉亮如冷电。
它颈部的银白长毛无声炸开一层,喉咙深处滚出一声极低沉的、几乎只有它自己能听见的咕噜声。
主人在里面!
“嗷呜……” 将军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低鸣,庞大的身躯轻盈却迅捷地站了起来。
它动作的幅度惊扰了正揪着它尾巴玩得起劲的傅珺昭。
小娃娃身体一晃,肉乎乎的小手本能地向前一扑,紧紧搂住了巨狼健硕的后腿。
“唔…狼?” 傅珺昭有些茫然地仰着红扑扑的小脸。
将军没有回头看他。
它巨大的头颅焦躁地转向那扇紧闭的雕花门,鼻翼翕动着,贪婪地捕捉着门缝里泄露出来的、越来越紊乱的气息。
危险的气息!
它开始围着门踱步,爪子烦躁地刨刮着门前冰凉光洁的金砖,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眼睛死死盯着门缝,喉咙里的低鸣逐渐变得清晰,带着强烈的警告和无法接近的焦灼。
小镜子和小满、良辰、美景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似乎更深沉的压抑动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满急得就要拍门呼唤公主。
“别!”小镜子脸色煞白地拦住她,“殿下刚才说不任何人进!看将军……”
将军猛地停下踱步,再次将鼻子凑到门缝处,深深地嗅着。
随即,它发出一声更为低沉的、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咆哮。
它不再犹豫。
它转身朝傅珺昭走过去低下头,极其轻巧地偏过巨大的脑袋,用无比柔和的力道,张开嘴,小心翼翼地衔住了傅珺昭后衣领上的一小块结实的锦缎,动作精准得像在叼一块脆弱易碎的珍宝。
“嗷?” 傅珺昭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小的身体一下子悬空,只有本能让他用短短胖胖的小手小脚抱紧了最近的东西,恰好是将军靠近它脖子的、手感极佳的丰厚鬃毛。
将军甚至没有让这幼崽的重量扯皱它颈部的任何一缕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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