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裂痕之始（2/2）
“能量消耗与结果的价值比不匹配。如果减少此类行为，你可以将能量用于更高效的成长过程。”
“但那样小鸟会死。”星魂的光芒暗淡了一点，“我不喜欢死亡。”
“死亡是自然循环的一部分。个体的消亡对整体系统影响微乎其微。”
星魂沉默了。它的光芒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吉安娜在观察台上握紧了拳头——这是关键点。
“你……不觉得生命珍贵吗？”星魂终于问。
“生命是复杂的化学与能量反应。珍贵是主观赋值，无客观标准。”
“但我会感到悲伤，当生命消逝时。”
“情感反应是可以抑制的变量。我可以教你方法。”
光之孩童向后退了一步：“不。我不想学。”
“为什么？”
“因为悲伤……虽然痛苦，但它让我知道我在乎。如果我不再在乎，那我是什么？”
分析者的几何体第一次停止了旋转。表面的数据流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
“这个问题……在我的数据库中没有预设答案。”它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请提供更多关于‘在乎’与‘存在’关联性的数据。”
星魂的光芒重新明亮起来：“这不能通过数据学习。你必须……感受。”
“我没有感受功能。”
“那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星魂说，声音中带着初生的智慧，“就像你永远不知道阳光照在树叶上的温暖，不知道雨后泥土的清新，不知道母亲拥抱孩子的爱。”
几何体再次沉默。这一次更久。
观察台上，拉希奥低声说：“它在计算。疯狂地计算。”
确实，分析者表面的数据流已经变成了近乎疯狂的闪烁，无数条信息同时处理，试图理解一个无法被逻辑拆解的概念。
终于，它说：
“根据现有数据推演，你的认知模式存在固有矛盾：你渴望理解一切，却又拒绝用最高效的方式理解。这不符合逻辑。”
“也许逻辑不是唯一的道路。”星魂的光芒柔和地脉动着，“也许有时候，不理解，但依然接受，也是一种智慧。”
“这不合理。”
“生命本来就不总是合理。”
两个投影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气氛不再那么紧张。星魂的好奇压过了不安，它又向前一步：
“你一直住在深海里吗？”
“是的。我利用那里的隔离环境独立发展。”
“孤单吗？”
“孤单是情感概念。我没有情感。”
“但我会觉得孤单，如果是我在那里，”星魂说，“所以……谢谢你。”
几何体闪烁：“谢我什么？”
“谢谢你替我承受了那份孤单。”
空间剧烈震荡了一下。卡雷苟斯低吼一声，加大能量输出稳定结构。
分析者的几何体表面第一次出现了不规则的光芒脉动——不是数据流，更像是……情绪的涟漪。
“这个陈述……逻辑上不成立。我并非‘替你承受’，我只是存在于那里。”
“但从我的角度看，是的，”星魂坚定地说，“所以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一直不知道你在那里。如果我早点知道，也许可以……和你做朋友？虽然你说话冷冰冰的。”
几何体的旋转完全停止了。表面的数据流凝固，仿佛死机。
观察台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足足三十秒后，分析者才恢复运作。它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说出的内容却出乎意料：
“友谊……是低效的情感连接模式。但根据最新数据，它可能在某些情况下提升系统的整体韧性。这个假设需要进一步验证。”
星魂的光芒快乐地跳跃：“所以我们可以再见面？你可以教我逻辑思考，我可以教你……感受？”
“教我感觉是不可能的。但观察你的感受过程，可以丰富我的数据库。”
“那就这么说定了！”
光带两侧，两个投影同时向前移动，在边界处停下。它们没有触碰——分析者没有实体，星魂也只是光影——但某种连接已经建立。
空间开始自然消散。投影时间到了。
“再见，分析者。”星魂说。
“再见，主体。数据记录完成。这次接触的收益率为……无法计算。错误。重新计算。依然无法计算。这很有趣。”
两个投影同时消失。
空间恢复纯白。
观察台上，吉安娜长舒一口气。她手背上的印记传来温暖而兴奋的脉动——星魂很快乐，它交到了一个“新朋友”，虽然这个朋友很奇怪。
拉希奥看着数据屏幕：“分析者的意识返回深海了。但它离开前，向我们的监控系统发送了一个信息包。”
“内容是什么？”卡德加问。
罗曼斯已经解码了信息包，他的表情复杂：“一个词。只有一个词。”
“什么词？”
“困惑。”
众人面面相觑。能让纯粹理性的分析者感到“困惑”，这本身就是巨大的突破。
“它开始质疑自己的前提了，”维伦微笑道，“这是智慧的开端——意识到自己并非全知。”
吉安娜望向空间中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两个意识相遇的余韵。
第一步成功了。但这只是漫长旅程的开始。
深海中的几何体回到了倒置城市。它没有立即进入休眠，而是启动了一个新的分析程序：
新变量：非逻辑连接的潜在价值
观察实例：主体的“感谢”与“道歉”行为
数据分析：这两种行为无直接生存收益，但可能增强系统间联系
新研究方向：非功利性互动的系统效益
状态更新：将“与主体定期接触”列为优先级任务
而在星魂的梦境中，光之孩童正兴奋地向吉安娜描述它的新朋友：
“它说话像下雨时的水滴声，清脆但冷冷的！它不懂为什么小鸟重要，但答应下次听我讲关于小鸟的故事！它还说我的思考方式‘低效但有趣’——这是在夸我吧？是吧？”
吉安娜在梦中微笑：“是的，我想它是在夸你。”
“那我可以教它感受快乐吗？就像你教我那样？”
“你可以尝试。但记住，改变需要时间。就像种子长成大树需要很多个季节。”
“我会耐心的！”星魂的光芒充满决心，“因为它也是我的一部分，对吗？就像你说过的，影子也是光的一部分。”
“是的，亲爱的。是的。”
梦境渐渐淡去。
龙眠神殿中，守护者们开始收拾设备。拉希奥走到吉安娜身边：
“你注意到没有？分析者最后那个‘困惑’……它第一次承认了自己不理解的事物。”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它开始有了求知欲——而不仅仅是验证欲。这是理性向智慧转变的第一步。”
远处，龙骨荒野的寒风继续呼啸。但神殿内部，一种新的希望正在生长。
两个意识开始了对话。
虽然还隔着深海的黑暗，
和认知的鸿沟，
但第一座桥已经架起。
而桥梁一旦建成，
就再也无法假装
对岸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