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远去的轰鸣(2/2)

她开始逐个检查动物们的状况,给伤口换药,添水添食。每做一个动作,她都格外认真,仿佛要将陆承泽的叮嘱——“把它们用好”——贯彻到每一个细节。

墨痕始终跟在她身边,时而在门口警戒地竖起耳朵,时而帮她驱赶试图靠近的蚊虫,时而又安静地伏在一旁,用目光守护着她。

上午过去得很快。中午时分,苏晓棠简单做了午饭——稀饭,咸菜,还有昨晚剩下的腊肉热了热。她端着饭去屋里,张奶奶已经起来了,眼睛依然红肿,但精神好了些。

“晓棠,你也吃。”奶奶拉着她坐下。

两人默默地吃饭。饭桌上少了个人,连咀嚼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下午,”苏晓棠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碗,“我想去趟后山采药。止血草快用完了。”

张奶奶担忧地看着她:“要不要叫个人陪着?或者让墨痕跟着?”

“墨痕会跟我去的。”苏晓棠说,“奶奶您放心,就在常去的那个山坡,不远。”

午饭后,苏晓棠背上药篓,带上小锄头。墨痕立刻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抬头看着她,眼神里写着“我准备好了”。

走出院门时,苏晓棠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小院在正午的阳光下安静而祥和,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

去后山的路,她和陆承泽一起走过很多次。有时是他陪她采药,有时是她陪他查看防洪堤坝的选址。路上的每一处转弯,每一块特别的石头,似乎都有共同的记忆。

墨痕走在前面,不时停下来等她。当走到那个能看到整个杨家屯的高坡时,苏晓棠停下了脚步。几天前,陆承泽就是在这里,告诉她要参军,并向她告白。

她站在同样的位置,望向远方。群山连绵,天空高远。几个小时前,载着他的卡车就是朝着那个方向驶去的。现在,他应该已经远离了县城,正在通往更远方的路上。

风很大,吹得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她按住被风吹起的头发,胸前的平安锁贴着肌肤,传来温润的触感。

“墨痕,”她轻声说,“他会到哪里了呢?”

墨痕走到她身边坐下,望向同一个方向,琥珀色的眼睛眯起。

「很远……但能感觉到,他的心意还在。」它的意念传来,「就像风,虽然看不见,但一直在。」

苏晓棠低头看着墨痕,忽然明白了陆承泽为什么要把守护的任务交给它。墨痕不仅仅是一只狗,它是连接,是安慰,是这片土地上不会离开的守望者。

“我们采药吧。”她深吸一口气,“还有很多事要做。”

下午的时光在寻找、挖掘、整理草药中流逝。苏晓棠很专注,将每一种采到的草药都仔细分类放好。当药篓渐渐装满时,夕阳又开始西斜了。

回程的路上,她走得很慢。墨痕也不催促,配合着她的步伐。

当她们回到村口时,正好遇到从田里收工回来的村民。几个妇女看到苏晓棠,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一个平日里比较和善的婶子走过来:“晓棠啊,去采药了?”

“嗯,王婶。”

“那个……陆知青走了,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就跟大伙儿说。咱们一个村的,能帮肯定帮。”

“谢谢王婶。”苏晓棠礼貌地点头,“暂时还好。”

“唉,也是难为你了……”王婶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

苏晓棠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往家走。别人的同情也好,议论也好,她现在没有心思去在意。

回到小院,张奶奶已经做好了晚饭——简单的玉米粥,一碟咸菜。老人似乎已经从最初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晓棠,明天开始,奶奶教你认字吧。”吃饭时,张奶奶忽然说,“承泽留下的那些书,总得有人能看懂。奶奶虽然认字不多,但教你认些常用的,还是可以的。”

苏晓棠的眼睛亮了一下:“好!”

晚饭后,张奶奶真的拿出了陆承泽留下的那本《赤脚医生手册》,翻开第一页。煤油灯下,一老一少,一个教,一个学,画面温馨而坚定。

墨痕趴在苏晓棠脚边,偶尔抬头看看她们,尾巴轻轻摆动。

夜深了,苏晓棠回到自己房间。她点亮油灯,从怀里掏出那枚平安锁,在灯下端详。深色的木牌,温润的光泽,背面的“安”字笔触古朴。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字,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然后,她拿出陆承泽留下的笔记本和那封他写给自己的信,摊在桌上。信上的字迹刚劲有力:“脚踏实地,但问前程”。

她提起笔,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下第一行字:“承泽哥走的第一天。今天,我……”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墨痕在她脚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繁星满天,一轮明月高悬。

远去的轰鸣已经消散在群山之外,但等待,才刚刚开始。而在等待中,生活要继续,人要成长,爱要沉淀。这漫长的一天结束了,明天,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