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墨痕的留下(1/2)

那场仿佛要流尽一生眼泪的嚎啕大哭,耗尽了苏晓棠最后一丝心力。

她在张奶奶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拍抚中,声音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化为断断续续的抽噎,沉入了无梦的昏睡。这一次的沉睡,与破庙中那种被寒冷和绝望拖拽下去的濒死昏迷截然不同。

它是一种精神极度宣泄后的疲惫,是一种身体被温暖和食物安抚后的松弛,是一种……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后,小心翼翼将自己交付出去的安全感。

然而,身体的创伤和长期的亏空,并非一场痛哭和一碗热粥就能轻易抹去。

接下来的几天,对苏晓棠而言,时间变成了一片模糊而混沌的沼泽。她时而陷入深沉无意识的黑暗,时而又被高烧带来的灼热和光怪陆离的幻象所捕获。

在那些高烧炙烤的时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又被抛回了那片冰天雪地。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皮肤,王桂芬狰狞的面孔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咒骂声与风声混杂在一起,刺得她耳膜生疼。

她想要逃跑,双腿却像陷在泥沼里,动弹不得。有时,她又会恍惚觉得自己还蜷缩在柴房的草堆里,听着堂屋里苏小宝得意的笑声和食物隐约的香气,胃里饿得一阵阵抽搐,寒冷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四肢。

“冷……好冷……”她会在炕上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牙齿咯咯打颤,青白的小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每当这时,一双粗糙却无比温柔的手,总会及时地覆上她的额头。冰冷的湿布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驱散部分灼热。

然后,是温热的、带着苦涩气味的药汁被小心地喂入口中。那味道极苦,让她即使在昏沉中也下意识地抗拒皱眉,但总有一个沙哑而耐心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好孩子,张嘴,喝了药就不难受了……喝了就好了……”

她时而也会短暂地清醒片刻。视线模糊地看到张奶奶佝偻着背,在灶台与土炕之间忙碌的身影。

看到老人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仔细地挑拣着草药,或用那柄小石臼费力地将它们捣碎。看到她将家里仅有的、一块原本留着自己御寒的陈旧老姜,切成薄片,投入咕嘟冒泡的药罐中。

屋角那个原本就见底的米缸,似乎以更快的速度空了下去,但每天,总有一碗浓稠的米粥或面糊,被准时端到她的面前。

张奶奶几乎寸步不离。夜晚,她就和苏晓棠挤在同一张土炕上,将那床厚实的棉被大部分都盖在孩子身上。老人睡眠极浅,苏晓棠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一声不适的呻吟,一阵因为噩梦而引起的惊厥——都会让她立刻惊醒,然后便是探手试温,轻声安抚,或者重新拧一把冷毛巾。

在这昏沉与清醒交织的几日里,苏晓棠朦胧的意识,也捕捉到了屋外的另一个存在。

透过窗户纸上那个不起眼的、被风戳破的小洞,她偶尔能看到一个安静的、黑色的身影。它总是蜷缩在屋檐下那个背风向阳的角落里,将自己团成一个黑色的毛球,仿佛与地面的阴影融为一体。那是那条黑狗。

它不像村里的其他土狗那样四处游荡、吠叫。它异常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或者只是静静地趴着,耳朵却时刻机警地竖立着,留意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只有当张奶奶端着那个专用的破瓦盆走出门时,它才会立刻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期待,却又保持着一段谨慎的距离。

张奶奶会将苏晓棠吃剩的、或者她自己特意多煮出来的一点稀薄的粥水,倒进瓦盆里,有时甚至会在里面拌上一点点连咸味都几乎尝不出的菜叶碎末。她从不试图靠近它,只是将瓦盆放在离它不远不近的地方,便默默地退回屋里,透过门缝悄悄看着。

直到老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内,黑狗才会站起身,拖着那条依旧微跛的后腿,小心翼翼地靠近瓦盆。它不会立刻狼吞虎咽,而是先警惕地嗅闻很久,确认无误后,才快速地、几乎不发出声音地吃完盆里的食物。吃完后,它会抬起头,朝着屋门的方向望一会儿,然后重新回到那个角落,继续它沉默的守护。

它的伤势似乎在缓慢地好转。苏晓棠有一次在清醒时,正好看到它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舐着那条受伤的后腿,动作轻柔而专注。那腿看起来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悬空,偶尔它起身走动时,虽然依旧能看出明显的颠簸,但似乎能稍微承重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