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玄重压霜,孤焰离城(2/2)

雅妃?林焰脑海中浮现出乌坦城坊市中,那个风情万种、轻描淡写化解冲突的身影。玄老所言不虚。他点了点头,从元戒中取出纸笔,略一沉吟,笔走龙蛇。信笺措辞简洁而客气,点明自己即将远行历练,途经大城,盼能一晤,落款处只留一个遒劲的“焰”字。他小心将信笺封好,明日自有家族信使快马送出。

做完这一切,林焰并未休息。他盘膝坐回院中冰冷的石凳,将玄重尺横放身前。月光如水,流淌在黝黑冰冷的尺身上。他取出几块柔软的兽皮和一小罐散发着奇异松香气息的油脂。

指尖沾取温热的油脂,林焰开始极其缓慢、极其专注地涂抹在玄重尺的每一寸表面。粗糙的尺身,冰冷的棱角,凹陷的纹理…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肌肤,眼神却专注锐利如鹰隼。油脂在指尖与尺身间化开,渗入那些细微的缝隙,原本幽暗无光的玄重尺,在月光下渐渐泛起一层温润内敛的乌光,仿佛沉睡的凶兽被唤醒了深藏的煞气。

“玄重之器,非蛮力可驭。”玄老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如同古老的钟磬,“其重,在身,更在心。背负它,便是时刻与山岳角力。行止坐卧,元气流转皆受其压制。然,压制愈深,反弹愈烈!于激战爆发之时,卸下此尺束缚,你之元气将如困龙脱枷,奔腾之势更胜往昔!此乃锤炼根基、磨砺意志的无上法门!此行沙漠,凶险莫测,此尺便是你最好的磨刀石!”

林焰指腹感受着油脂浸润后尺身愈发冰沉厚重的质感,默默点头。每一次涂抹,都像是在与这柄沉默的凶器进行着无声的交流,感受着它的桀骜与力量。

油脂涂抹完毕,林焰并未停手。他取出一方素白的细棉布,开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从宽厚的尺背,到锋锐的尺刃边缘(虽未开锋,却自有凛冽之气),再到冰冷的尺柄…每一次擦拭,都倾注着心神,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烙印其上,与这柄即将伴随他踏上焚天之路的伙伴彻底融为一体。

夜渐深,露水打湿了他的肩头。林焰恍若未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玄重尺的“对话”之中。直到天际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他才停下动作。黝黑的尺身,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竟隐隐透出一种内蕴的、令人心悸的乌沉光泽,仿佛能吞噬光线,连院中清冷的月光落在其上,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他站起身,将玄重尺提起。入手依旧沉重如山,但经过一夜的“沟通”,那股沉甸甸的压制感中,似乎多了一丝奇异的血脉相连般的熟悉。他反手将巨尺负于身后,沉重的尺身紧贴脊梁,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丹田内深青色的气旋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运转顿时滞涩缓慢了数倍!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呼…”林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白气在微凉的晨雾中凝而不散。他迈开脚步,走向院中那方小小的石质药碾。

天光未明,小院里只剩下药杵与石臼单调而富有节奏的撞击声。林焰神情专注,动作一丝不苟,将几种早已备好的药材逐一捣碎、研磨成最细腻的粉末。元者巅峰的力量被玄重尺压制着,每一次抬起药杵都显得格外费力,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刚毅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冰冷的石臼边缘,碎裂开来。

粉末混合,投入一只小巧的银质药鼎。林焰盘膝坐下,指尖一缕深青色元气艰难地挤出,投入火口。“噗!”橘黄色的火焰升起,在玄重尺的压制下,火焰显得比平时微弱、飘忽,操控起来异常滞涩。他必须付出数倍的心神,才能勉强维持火焰的稳定,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温度,将药粉熔炼、提纯、融合…

没有炫目的光焰,没有冲天的药香。整个过程缓慢、艰难,甚至有些笨拙。林焰的眉头紧锁,汗水不断滑落,浸透后背的衣衫,又被玄重尺的寒意冻结,带来冰火交织的难受。但他眼神始终如古井无波,只有绝对的专注。

当最后一缕药液在火焰中凝成三颗龙眼大小、色泽暗淡的褐色丹药时,东方的天际,恰好跃出第一缕金红的晨曦,刺破厚重的云层,将光芒投射在小院中。

林焰收火,取丹。三颗“行军丹”静静躺在掌心,品质普通,甚至有些粗糙,远不如他平日炼制的丹药。但每一颗,都是在玄重尺如山岳般的重压之下,用数倍的艰辛与汗水熬炼而成,蕴含着他此刻不屈的意志。

他将丹药小心收入一个普通瓷瓶,与父亲给的金币卡、回春玉露丹放在一起。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太多屈辱、挣扎、苦修与片刻温暖的小院。晨曦给熟悉的屋檐、石凳、药碾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边,却再也无法留住他的目光。

他毅然转身,背负着沉默的玄重尺,推开院门。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踏碎了林家府邸黎明最后的安宁。

府门之外,晨雾尚未完全散尽。两道熟悉的身影早已等候在朦胧的雾气中。

大哥林峰,身姿挺拔如松,一身劲装,背负长枪,面容沉静坚毅,眼神中却难掩关切。他上前一步,将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制水囊塞进林焰手中,入手沉甸甸的,显然装满了清水。“塔戈尔的水,比金子还贵。省着点喝。”声音低沉,没有过多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二哥林雷,性子依旧火爆,此刻却只是重重一拳擂在林焰未负尺的肩膀上,力道不轻,带着不舍与鼓励。“臭小子!给老子活着回来!打不过就跑,不丢人!听到没!”他嗓门洪亮,试图驱散离别的沉重,眼圈却微微有些发红。

林焰接过水囊,感受着大哥掌心残留的温度,又挨了二哥结实的一拳,胸中暖流激荡,喉头有些发堵。他用力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两位兄长同样年轻却已显风霜的脸庞:“大哥,二哥,保重。家里…拜托了。”

府门内侧的阴影里,林啸天高大的身影悄然伫立。他并未现身送行,只是隔着门扉,透过缝隙,沉默地注视着门外即将远行的儿子,注视着儿子背上那柄象征着前路艰险的玄重尺。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看不清表情,唯有一双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林焰深吸了一口带着晨露清冷气息的空气,不再犹豫。他最后看了一眼府门缝隙后的阴影,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门板,与父亲的目光遥遥交汇了一瞬。随即,他猛地转身,面向那沐浴在初升朝阳下、层峦叠嶂、莽莽苍苍如同巨兽蛰伏的魔兽山脉!

玄重尺冰冷的寒意透过衣衫渗入脊背,沉甸甸地压着步伐。林焰的目光却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穿透薄雾,刺向山脉深处未知的凶险与机缘。

“老师,我们走。”心中默念一声。

一步踏出!

足下坚实的青石板路,被沉重的脚步踏碎几块碎石。背负着如山重压,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厚望,背负着三年之约的烈焰,更背负着自己焚天证道的决心,林焰的身影,在初升朝阳拉长的光影中,在兄长们担忧与期盼交织的目光里,在父亲无声的凝视下,渐行渐远,最终没入魔兽山脉那莽莽苍苍、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大阴影之中。

乌坦城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模糊,唯有那柄负在身后的玄重尺,在晨光下反射出一点幽深而执拗的寒芒,如同孤狼离巢时,最后回望故土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