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龙椅空着,是因为有人开始站着说话(2/2)

“传我将令!”他非但没有下令调动一兵一卒去拦截,反而站起身,声音洪亮地宣布,“即刻起,开放所有与南朝接壤的边境关卡!在各大关口张贴公告,向天下宣告:凡心向光明,愿来我北境者,无论士农工商,无论过往身份,一概发放临时公民牌,享我北境律法之‘言论护佑’!”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工厂区连绵不绝的灯火,豪情万丈。

“温知语!”他头也不回地喊道。

“臣在。”温知语应声而出。

“你亲自执笔,替我草拟一篇《容言碑文》!”夏启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空,望向了遥远的南方,“碑文就十六个字: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谏而成政,国之大幸!立刻派最好的工匠,将此碑文用最深的刀法,刻在黄河渡口最大的一块磐石之上!让每一个渡河北上的人,第一眼就看到它!”

三日后,黄河渡口。

当那块面朝南方的巨石碑文被揭开红布的瞬间,数百名冒死渡河而来的南朝士人,齐齐跪倒在地,放声痛哭。

为首的一名老者,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骨灰坛,他颤抖着抚摸着冰冷的石碑,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阿秀,我们到了……你听,这里的人说,可以开口说话了……你且下来,踩一踩这片能说话的土地……”

流放营遗址。

沉山亲率卫队,在此地设立了南来士人的临时安置营。

按照夏启的指示,他为这些身心俱疲的读书人安排了“第一课”。

没有训话,没有说教。

营地中央,只摆放着一台巡音队带来的最新款录音设备。

沉山站在高台上,面对着数百名神情复杂的士人,声音沉稳如山:“诸位,欢迎来到北境。殿下有令,各位入籍之前,需完成第一项课业——将你此生所见、所闻、所历之不公,无论是苛政猛于虎,亦或是屈打成招之冤,对着此物,尽数说出。你们的声音,将录入《市声日报》档案库,成为我北境修订律法的第一批‘民间卷宗’。”

人群一阵骚动。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儒生颤颤巍巍地走出,他对着那黑色的录音铁盒,先是沉默,继而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老朽……老朽执教三十载,门生数百,只因在课堂上与学生论及农事,说了一句‘本朝税制过重,恐伤农本’……便被革去功名,杖责三十,沦为乡里笑柄……三十年!我这句话,只敢在梦里说!今日,我终于……终于能把它,说给听得见的人听了!”

他一句一顿,一句一泪。

沉山自始至终,如一尊铁塔般肃立,静静倾听。

待老儒生说完,他走下高台,亲手将一枚崭新的公民徽章,别在老儒生的胸前。

“老先生,”沉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从今往后,在北境,您的嘴,就是法印。”

边境小镇。

阿离裹着粗布斗篷,像个普通的旅人,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镇衙门前,那座象征着“官民有别”的森严高台“避民台”,已经被夷为平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磨得发亮的普通木桌。

一名县丞模样的官员,正满头大汗地坐在桌后,低头奋笔疾书,记录着百姓的各种诉求。

“王大人!你别跟我打哈哈!”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声如雷,“去年你说天旱,今年你还说天旱!俺村西头那条引水渠,堵了三年了!分明就是渠没修,哪来那么多天灾!”

那王县丞竟丝毫不敢动怒,连忙站起身,对着老农拱手作揖:“老丈,您说的是,您说的是!是在下失察!您放心,明日,明日我就亲自带人去查!一定给您个说法!”

阿离站在人群之后,望着那张曾几何时必定写满威权与不耐的脸,如今却布满了惶恐、谦卑乃至一丝讨好,她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正的变革,不在庙堂,不在沙场,就在这张桌子,就在这一声怒吼与一句“您说得是”之间。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感到脚下的土地传来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震动。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一个钢铁巨兽,拖着长长的尾巴,在一片惊呼声中,缓缓驶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那是一列他们从未见过的火车。

它没有喷吐骇人的黑烟,车身被漆成了象征希望的启明蓝。

在巨大的车厢侧面,用醒目的黑色巨体字,刷着两行震撼人心的话语。

第一行写着:“我们不求您恩赐,我们要求您听见。”

第二行写着:“站着的人多了,椅子自然就空了。”

火车拉响了悠长而清亮的汽笛,仿佛在向这片古老的土地宣告一个全新纪元的到来。

就在这万众瞩目,民心鼎沸的时刻,远在新启城情报中枢的周七,却背对着庆祝的人群,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数据光幕前。

光幕上,代表“民心归附”的赤红色区域已经覆盖了地图的近半江山,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然而,他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却在火车汽笛声响起的那一刻,陡然放大到了极致。

他调出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访问的加密频道,看着上面唯一的联系人——柳元度。

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着所有人走向一个预设好的结局。

而历史上,当一方以压倒性的优势即将获胜时,另一方往往会做出最不理智,也最疯狂的举动。

周七的指尖,在光幕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邃如海。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