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谁在替天说话(2/2)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讲政令,不谈军事。”

“我只问大家三个问题。”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个问题:你们交的赋税,是谁定的?”

台下一片死寂。

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千百年来,答案只有一个:皇帝。

夏启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

“第二个问题:你们若有冤屈,最终是谁来判你们的生死?”

依旧是死寂。答案也只有一个:皇帝,或者说代表皇帝的官府。

夏启shēn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第三个问题:是谁,决定了你们能不能像我这样站在这里,大声地说话?!”

这一次,死寂被打破了。

人群中,一个满脸风霜的退役老兵,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是我们自己!”

这一声,仿佛点燃了引线!

“是我们!”

“我们!”

“我们——!”

刹那间,数万人的怒吼汇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洪流,冲天而起,仿佛要将这漫天的风雪都彻底撕碎!

这不再是臣民的低语,而是“人”的宣告!

夏启在一片山呼海啸中,缓缓举起手中的一枚黄澄澄的铜铃。

那是过去官府传唤百姓、宣布政令时用的“传谕铃”。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将铜铃投入了身旁一座早已烧得通红的小型熔炉之中。

铜铃在烈焰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一滩金色的铜水。

“从今天起!”夏启的声音响彻云霄,“在北境,不再有高高在上的‘传谕者’,只有倾听你们声音的‘回应者’!”

风雪蔓延至边境。

训练总教官沉山,率领着一队巡音队的队员,巡查至一个偏远的小镇。

镇口的空地上,一群孩童正顶着雪花玩着游戏。

沉山勒住马缰,饶有兴致地看着。

一个最胖的孩子,披着一张破草席,威严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显然是在扮演“皇帝”。

另一个瘦小的孩子,则双手捧着一张画满了鬼画符的草纸,学着说书先生的腔调,扯着嗓子大声念道:

“奉天承运,夏启诏曰:从今往后,人人都可以上台说话!谁要是不让别人说话,就罚他扫三个月的茅房!”

周围的孩子们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沉山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凝固了。

他驻足良久,风雪落满了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

那句稚嫩却有力的“奉天承运,夏启诏曰”,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调转马头,默默返回营地。

回到房间,他解下腰间那柄跟随他南征北战、饮血无数的佩刀,小心翼翼地将它擦拭干净,放入了床底的木箱之中。

然后,他从角落里,翻出了一柄满是铁锈的铁匠锤。

那是他参军前,吃饭的家伙。

他握着冰冷的锤柄,仿佛找回了某种失落已久的东西。

汴河边,阿离像一只幽灵,再次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渡口。

她又看见了一只黄纸船,静静地漂在冰冷的河面上。

船上,放着一小撮细腻的灰烬。

阿离认得,那是那晚在废弃驿站里,被烧毁的奏折残余。

她心中一动,将纸船捞起。

展开浸湿的黄纸,背面,竟用炭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显然是出自某个识字不多的普通人之手。

“从前是圣旨渡人,如今是人渡圣旨。”

阿离捏着这张薄薄的纸,抬头望向远方铁轨的尽头。

“呜——”

又一列“启程号”蒸汽列车喷吐着浓烈的白烟,如同一条钢铁巨龙,呼啸而来。

列车的车厢外壁上,不知被谁用白色的石灰,涂上了一行硕大而醒目的标语,墨迹未干,却在风雪中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陛下,您的船沉了,我们的路通了。”

夜色深沉,情报中枢内灯火通明。

铁账房周七亲自坐镇,指挥着手下的情报员,将各地收集而来的信息进行最后的汇总与归档。

他面前摊开的,正是那份即将公之于众的《伪诏辨析录》的草稿。

那三十一份内容与北境新政高度相似的伪诏,被他单独列了出来,作为重点分析的对象。

他修长的手指,依次划过这些伪诏的来源地、传播范围、以及内容细节。

青州、越州、荆南……几乎遍布大夏的鱼米之乡与人口重镇。

“免税”、“直诉”、“公议”……核心诉求高度一致。

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完美地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北境的思想,已成燎原之势。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翻过最后一页时,动作却猛地一僵。

他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草稿的某一处,那双睿智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极致的困惑,随即,这困惑迅速被一种毛骨悚然的惊骇所取代。

他发现了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隐藏在这三十一份“正义”伪诏之下的……共同点。

一个绝不应该存在的共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