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笼子拆了,谁来守夜(2/2)

消息传回京城,震动朝野。

大将军沉山闻讯,第一时间入宫请命,声如洪钟:“陛下!此獠身为朝廷命官,又是陛下旧部,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请交由末将,依军法当众斩之,以儆效尤!”

沉山此举,既是表忠心,也是在试探皇帝的底线。

满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这位锐意革新的年轻帝王,在情与法之间,会如何抉择。

夏启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他看着殿下这位跟了自己多年的悍将,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朕说过,稽查处独立办案。此案,交稽查处依法审理,朕,不干预。”

“陛下!”沉山还想再劝。

“退下。”夏启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沉山心头一凛,只得躬身告退。

这短短三个字,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具威严。

消息传出,朝中那些原本等着看稽查处笑话、质疑其不过是皇帝另一把“私刃”的声音,瞬间消减了三分。

连皇帝的旧部都敢动,还有谁,是这稽查处不敢查的?

风波未平,稽查处内部的建设却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温知语亲自操刀,主持制定《稽查官遴选条例》。

当其中一条“三代之内无高官背景者,同等条件下优先录用”的规定公布时,立刻在世家大族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要彻底断绝他们安插亲信、结党营私的后路!

就在此时,一份由地方举荐的名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名字——温启良。

温知语看到这个名字时,执笔的手微微一颤。

那是她失散多年的族弟,天赋异禀,却因家道中落而籍籍无名。

举荐信上,将他的才干夸得天花乱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温知语身上。

这无疑是对手送上门来的一道难题。

用,则“任人唯亲”的口实足以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不用,又违背了稽查处“唯才是举”的初衷。

次日,温知语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她主动向夏启申请,回避对此人的评定,并将所有候选人的名单、履历、举荐信,尽数张贴于稽查处外的公告墙上,供天下人评议。

一时间,讥讽之声四起,有人嘲笑她“作秀”,故作姿态。

面对涌来的记者和探子,温知语只立于公告墙前,平静地回了一句:“稽查处行事,需如阳光普照,无处不达。若连自己人都不敢拿出来晒一晒,又谈何阳光执法?”

她清冷的声音穿透人群,那些原本准备发难的人,竟一时语塞。

百姓们看着墙上那一张张详尽的履历,议论纷纷。

这种前所未有的公开透明,让他们对这个新生的机构,生出了更深的信赖。

与此同时,另一场看不见的战争,正在外情司内部悄然打响。

负责人苏月见敏锐地察觉到,稽查处针对旧勋贵每一次行动部署,都会被对方提前洞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窥伺。

她没有声张,更没有急于在内部抓鬼,那只会打草惊蛇。

她反其道而行之,亲自签发了一份绝密情报,声称已掌握某位老牌柱国将军贪赃枉法的铁证,稽查处将在三日后的子时,突击搜查其府邸。

消息如她所愿,悄然泄露。

第三日深夜,就在全城目光都聚焦于柱国将军府时,苏月见的人马却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城南一处毫不起眼的宅院。

果不其然,一名平日里负责誊抄文书的小吏,正鬼鬼祟祟地从院中后门溜出,怀里揣着一卷密信。

人赃并获。

审讯异常顺利,那文书吏很快便招出了藏匿于外情司各处的十余名暗桩。

就在下属们准备按图索骥、一网打尽时,苏月见却拦住了他们。

最终,她只将为首的三名主犯收监,其余人等,则被她一纸调令,尽数贬往最艰苦的边疆之地“观政赎罪”。

她亲笔写下的手令上附有一言:“恶需惩,但人心可转。”这一手恩威并施,既清除了毒瘤,又震慑了那些摇摆不定者,手段之高明,令人叹服。

随着第一批案件的审结,如何永久保存这些关乎朝局、足以警示后人的卷宗,成了新的难题。

周七,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对档案和数字痴迷的男人,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案——建立“案件溯源档案库”。

他亲自督造,将所有重要案件的原件卷宗,用油布包裹,放入特制的铁盒,再用混合了桐油和糯米汁的“金刚水泥”彻底封死,铸成一块块沉重的石碑。

每一块石碑都刻有独一无二的加密编号,而开启铁盒的三把钥匙,则分别由皇帝、都察院和稽查处三方分管,缺一不可。

首案——北境工部郎中吴德贪腐案——结案归档那日,周七亲自抱着那沉重的铁盒,一步步走下阴冷潮湿的地下石室,将其嵌入墙壁。

在封上最后一层水泥前,他拿起刻刀,在石室的入口处,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行字:“此处所藏,非罪证,乃警钟。”

稽查处的威严与公正,很快便通过一场场公开庭审,传遍了街头巷尾。

而在这其中,一个特殊的身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阿离。

作为皇帝特许的“民间观审员”,她可以列席任何一场公开庭审,甚至可以当庭发问。

在一场审理地方小吏贪污的案子中,证据确凿,犯官也供认不讳,按律当斩。

就在法官即将宣判之时,一直安静旁听的阿离突然站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明镜堂”:“大人,那位贪官说他挪用钱款,是为了给遭遇水灾的流民私下买粮,此事可曾查证?”

法庭一度陷入死寂。

主审官皱眉,认为这是狡辩之词。

但在阿离的坚持下,案件被迫暂停,重新复核。

三天后,结果令人震惊:那名小吏确实贪了,但也确实将贪来的大半银钱,换成了粮食,暗中救济了上千名未被官府记录在册的“黑户”流民。

最终,量刑由斩立决,改判为流放北境垦荒三年。

判决下达,旁听的百姓们一片哗然,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议论:“原来新法,不光有杀头的刀,也能容情理啊!”

夜深了,皇宫早已落锁,稽查处的大堂却依旧灯火通明。

夏启一身便服,悄无声息地踱步而入,却见温知语仍伏在案前,就着一盏孤灯,聚精会神地修订着什么。

“还在忙?”夏启的声音很轻。

温知语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

她看清来人,并未起身行礼,只是将手中的草案往前推了推,那上面是《官员财产申报细则》的初稿。

“陛下,我在想一个问题。”

“说。”

“这部法典,是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剑。”她直视着夏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可万一有一天,陛下您……也成了被查的那一个呢?”

这个问题,可谓大逆不道。

但夏启却笑了。

他走到案前坐下,拿起温知语的笔,在那份草案的末尾,稳稳地添上了一句:“上至天子,下至末吏,无论职位高低,凡涉公务者,皆须定期公示田产、婚嫁、借贷、往来宾客。”

写完,他放下笔,抬头看向窗外,语气轻松地笑道:“那就,从我明天开始吧。”

温知语怔住了,眼中那惊人的光亮,在这一刻化作了深深的敬意。

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穿过窗棂,静静洒落在那块新挂的匾额上,照亮了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明镜堂。

整个京城似乎都沉浸在这场雷厉风行的改革所带来的新气象中,对未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稽查处挂牌第五日的清晨,一封盖有都察院朱红转呈印、封口用火漆密封的加急密奏,悄无声息地绕过了所有人的耳目,被一名不起眼的太监,直接送抵了皇帝的御书房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