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谁在下面,喊我的名字(2/2)

他忽然想起前日在演武场,这姑娘蹲在泥地里给伤兵念家书,有个快咽气的老兵攥着她的衣角说像我闺女。

此刻她眼尾微微上挑,像只认准了猎物的小兽,哪还有半分往日的软和。

胡闹!夏启的声音突然从帐外传来。

他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周七案头的纸页哗啦作响。

阿离慌忙站直,月白衫角还沾着方才在灶房帮忙时蹭的面屑——夏启记得,今早她还说要给伙房老蔡学做糖蒸酥酪。

地底有机关,有瘴气,说不定还有......夏启顿了顿,目光扫过周七藏起的纸页,喉结滚动,你当那是启明园的桃林?

阿离往前半步,发间铜铃轻响:可您需要知道门后是什么。她从怀里掏出块半旧的玉佩,是夏启初到北境时,分给每个亲卫的信物,我系着银线呢,线芯藏了铜丝,温先生说能传声音和心跳。她指腹蹭过腰间那根细如发丝的银线,您听,我心跳得可稳。

夏启盯着她发亮的眼睛。

这姑娘总爱给自己取些怪名字,是因为她说离了旧壳才能新生,此刻她眼里的光,像极了他刚用系统兑换的第一炉钢水——滚烫,明亮,烧得人移不开眼。

沉山。夏启突然开口。

训练总教官掀帘而入,甲胄上还沾着晨露,银线是用北境寒铁抽的,每寸能承百斤拉力。他伸手拍了拍阿离的肩,我让三个队的暗桩守在巷口,墙根下埋了听风筒,温先生带着耳机在帐篷里候着。

夏启闭了闭眼。

他想起昨夜温知语捧着药碗说您这身子骨禁不起再熬,想起苏月见送来的铜屑里渗着的腐锈味,想起柳元衡的私军已经过了雁门关——他需要灰庐的秘密,比需要药汤更迫切。

把《往生名录》给她。他转身对周七道,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块,再给她揣块暖石,地道里潮。

阿离接过名录时,指尖碰到夏启的手背。

他的手很烫,像揣着团火。

她忽然笑了:主子放心,我给故老们念名录时,他们都夸我声音甜。

丑时三刻,积书巷的老槐树下。

阿离仰起脸,月光透过枝桠落在她发间铜铃上,泛着冷白的光。

温知语蹲在她脚边,正仔细检查银线的接口:线尾系在你腰后的暗扣上,心跳快了慢了,我这里都能听见。她抬头时,眼尾的泪痣微微发颤,若有异动,拽三下银线,我们立刻......

拉我上去。阿离替她说完,伸手握住温知语的手,温先生,我娘走的时候,也是这么攥着我的手说。

温知语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想起前日在医馆,阿离守着染疫的孩子整宿没睡,此刻这双手还带着药香。

下去吧。夏启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他靠在老槐树上,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指间的火星明灭——那是他惯常的小动作,焦虑时就爱捏着半根没点着的火折子。

阿离弯腰钻进青石板下的洞口时,银线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细亮的弧。

沉山的亲卫立刻围上来,用草席盖住洞口,只留个铜钱大的小孔穿银线。

温知语抱着木盒冲进百米外的监听帐篷,耳机刚扣上耳朵,就听见细微的呼吸声——像春蚕食叶,一下,两下,第三下突然重了些,是阿离踩上了地道的砖。

阿离?温知语对着麦克风轻声唤。

耳机里传来模糊的回音:温先生,墙......墙上有东西。

周七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攥着那本《往生名录》。

帐篷里的烛火被风掀得摇晃,他盯着木盒上的刻度盘,上面跳动的小红点是阿离的心跳,72,73,75——很稳。

继续走。夏启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带着夜露的凉,数着步数,每十步报一次。

第十步。阿离的声音清晰了些,这里有壁龛,每个龛里......有颗牙。她的呼吸突然急促,牙底下贴了纸,写着张二狗,三十一岁,匠作监李铁柱,二十八岁,锻铁局......

周七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系统资料里的《匠籍志》,开朝初年曾征调十万匠户修皇陵,后来这些人尽数消失在史书中。

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无疾而终的记载,原来都刻在了地底的人牙上。

阿离,念他们的名字。夏启的声音突然沉了,慢慢念。

耳机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响,是阿离翻开了《往生名录》。

她的声音像山涧里的泉,清凌凌地漫开:张二狗,三十一岁,匠作监,家中有妻陈氏,女招娣......

地道里突然响起嗡鸣。

温知语猛地抬头,刻度盘上的小红点开始疯狂跳动——80,90,100。

周七扑到木盒前,看见银线接口处的小灯在频闪,那是阿离的位置在移动。

他们在动......阿离的声音带着震颤,所有的牙都在抖,像......像在应我。

退回来!沉山的声音炸响,他撞开帐篷门,甲胄上的铁片撞得叮当响,地道要塌!

但已经晚了。

耳机里传来轰然闷响,阿离的尖叫被截断,接着是重物砸落的声音。

温知语的手死死攥住耳机线,指节发白:心跳......心跳停了!

帐篷里的烛火地熄灭。

黑暗中,夏启摸到银线,它正剧烈震颤,像条被踩了尾巴的蛇。

外面的雨突然下大了,噼里啪啦砸在帐篷顶上,混着温知语的哭声:她的心跳......停了三秒......

银线震颤的瞬间,监听帐篷内所有人僵住。温知语一把扯下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