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梦魇缠丝(1/2)

农历二月的北京,寒冬的锁链终于被阳光寸寸挣断。护城河的水面挣脱了冰壳的桎梏,在微风中漾起粼粼碎金。道旁的柳枝,枯槁的脉络里悄然涌动着新绿,怯生生地探出毛茸茸的嫩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混合着草根清香的湿润气息,一切都像是从漫长的蛰伏中苏醒,透着一股蓬蓬勃勃、不管不顾的生之喜悦。

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也重新热闹起来,键盘敲击声与低语讨论声交织,是新一年征途的序曲。难得的周末,我和虚乙窝在法坛小院,进行一场彻底的“辞旧迎新”。拂去经卷上的浮尘,将法器重新归置擦拭,敞开门窗,让早春带着暖意的风灌满每一个角落。阳光慷慨地洒在院中青石板上,我们搬出藤椅小几,泡上一壶明前龙井,就着茶香与书卷,享受这难得的慵懒。新闻里说,潭柘寺那株四百年的二乔玉兰,今年花期怕是会提前。我向来偏爱春天,爱它万物拔节向上的那股子韧劲,爱它拂面不寒的杨柳风,爱它驱散了蚊蝇滋扰、恰到好处的温凉。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打破了院中的宁静。屏幕显示“二师姐”。我笑着接起:“师姐!真是心有灵犀!我这儿正琢磨着‘烟花三月下扬州’呢,你这电话就来了,是不是要尽地主之谊,请我们尝尝正宗的淮扬菜了?”

电话那头传来二师姐爽朗的笑声,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软:“你还真能掐会算!可不就是请你们来江南转转嘛!”

我笑意微敛,听出她语气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哦?真有事?”

“嗯,”二师姐的声音低了下来,“是有个事儿。我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最近……撞邪了。我没法坛,神境进不去,查不了根底。画了安神符给她,只能抵挡,但是没办法彻底解决。感觉……不是普通的阴祟缠身那么简单。”她顿了顿,开始讲述。

二师姐留学归国后,在南京一家外企任职。她口中的同事叫乔乔,两人是英国留学时的同窗,回国后又进了同一家公司,还是江苏老乡,情谊深厚,情同姐妹。乔乔一向性格开朗,身体也不错。可就在一个星期以前,她开始被噩梦缠身。

“第一晚,”二师姐的声音在电话里压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她就梦到一个女孩。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麻花辫,穿着……像是当代大学生的那种打扮,只是衣服显得很是寒酸。背对着她,蹲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特别伤心。乔乔在梦里问她怎么了,那女孩就是不回头,也不说话,只管哭。第二天醒来,梦里的细节记得清清楚楚,乔乔觉得有点怪,但也没太往心里去。”

“第二晚,”二师姐的语速更慢了,“她又梦见了那个女孩。还是那身打扮,辫子,衣服。但这次不是蹲着哭了,而是直挺挺地站在一个墙角。那墙……乔乔说感觉像是老式大学的宿舍楼外墙,刷着半截油漆的那种。女孩面朝着墙,背对着走廊,一动不动,像个僵硬的纸人。乔乔在梦里好奇,想走过去看看她到底是谁,就在快要靠近的时候……她醒了。”

“第三天晚上,乔乔有点怕了,也更好奇。睡觉前就想着,今晚要是再梦见,非得过去问个清楚不可。”二师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寒意,“结果,她果然又进去了。这次是在一条长长的、光线昏暗的走廊里。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刷着深绿油漆的木门,门牌号模糊不清,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像极了大学的集体宿舍。走廊尽头,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就是那个女孩的声音!乔乔壮着胆子往尽头走,越走越冷。哭声是从走廊尽头一个公共卫生间里传出来的。门虚掩着,里面很暗,只有洗手池一个没关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水珠砸在陶瓷盆底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那哭声就在最里面的隔间里。”

二师姐吸了口气,仿佛能感受到乔乔当时的恐惧:“乔乔在门口喊了一声:‘里面是谁?为什么哭?’哭声停了。但没人回答。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那催命般的‘滴答’声。乔乔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或许是连日噩梦积压的烦躁,她猛地推开了隔间的门!”

电话这头,我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虚乙也放下了茶杯,侧耳倾听。

“门一开,”二师姐的声音带着一种身临其境的惊悸,“还是那个女孩!蹲在隔间角落里,头深深埋在膝盖里,两条麻花辫垂在地上。乔乔当时就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那不是普通的冷,是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冷!她伸手想去拍那女孩的肩膀,手刚碰到女孩的衣服,就像碰到了冰块!她打了个哆嗦,强忍着寒意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连着三天到我梦里来?你到底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

“那女孩……听到问话,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二师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悚,“乔乔说……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张脸!惨白!白得像刷了墙粉!没有一丝血色!最恐怖的是眼睛……那里没有眼珠!只有两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血窟窿!浓稠的、暗红色的血,正从两个黑洞里汩汩地往外冒,顺着惨白的脸颊往下淌……她就用那两个血窟窿,‘盯’着乔乔!”

“啊——!!!” 乔乔在梦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二师姐的声音也跟着急促起来:“这一声尖叫,乔乔把自己喊醒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咚咚咚’地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手脚冰凉。她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凌晨两点半!她再也不敢闭眼,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在无边的恐惧里熬到天亮。”

第二天中午,二师姐看着乔乔苍白如纸、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憔悴模样,立刻追问。乔乔把这三晚的恐怖经历和盘托出。

“我当时就觉得不妙,”二师姐在电话里说,“连续三天,同一个场景,同一个‘人’,细节清晰,步步紧逼,这绝不是普通的噩梦。我立刻问她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接触过什么古怪的东西。乔乔想了半天,很肯定地说没有,生活轨迹很规律,就是公司和家两点一线。我只好让她晚上来我家住,给她画了一道避煞的灵符压带在身上。”

“乔乔当时吓坏了,非要跟我睡一张床。晚上我俩聊了会儿天,说说以前留学的事儿,她情绪才稍微放松点。后来都睡着了……”二师姐的声音再次沉了下去,带着无奈和后怕,“结果……半夜里,乔乔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坐起来!浑身抖得像筛糠!不用问,肯定又进去了!”

乔乔的第四重梦境,如同一个精心编织、步步紧逼的死亡陷阱。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乔乔的心脏!那女鬼——那个无眼淌血的麻花辫女孩——就站在楼梯拐角,距离她不过几步之遥!惨白的脸,黑洞洞淌血的眼窝,正“望”着她!那无声的凝视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还我的头发……” 一个极其尖细、冰冷、仿佛指甲刮过玻璃的声音,幽幽地、断断续续地从女鬼的方向飘来,带着刻骨的怨毒,“把头发……还给我……”

“啊——!” 乔乔魂飞魄散,尖叫着转身就跑!根本不敢再看楼梯方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远离她!快跑!

她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昏暗的走廊里狂奔,两侧紧闭的深绿色房门如同沉默的墓碑飞速掠过。前方,走廊的尽头,另一道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光芒。那是唯一的生路!

她使出全身力气扑向那扇门,猛地推开!门后是向下的、更加狭窄陡峭的楼梯。她跌跌撞撞地向下冲,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激起巨大的回响,每一次落脚都像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冲下几层楼,眼前豁然开朗!终于冲出了那栋令人窒息的老宿舍楼!外面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月光惨白地铺在地上,四周是影影绰绰、枝叶虬结的老树,如同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

自由了?安全了?

乔乔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她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向那栋吞噬了她四个夜晚的恐怖建筑——

心脏骤然停止!

那个穿着现在衣服、淌着血泪的女鬼,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宿舍楼的出口阴影里!离她不过二十米!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死气沉沉的光泽。她没有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黑洞洞的眼窝“盯”着乔乔。

“还我头发……” 那尖细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跗骨之蛆,清晰无比地钻进乔乔的耳朵,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

乔乔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转身就朝着空地对面那片黑黢黢的树林跑去!树林!那里或许能藏身!她一头扎进浓密的树影之中。

树林里比外面更黑,更冷。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叶,踩上去又软又滑。粗壮的树干在黑暗中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形状,枝桠像无数枯瘦的鬼爪伸向天空。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只想离那栋楼、离那个女鬼越远越好!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似乎有微弱的光亮?不,不是光亮,是……一片惨白!

乔乔猛地刹住脚步,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就在她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一棵格外高大、枝桠扭曲的老槐树上,赫然吊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同样惨白长裙的女人!不,是女鬼!她的身体在夜风中微微晃荡,长长的、湿漉漉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乔乔清晰地看到,一条肿胀发紫、沾满粘液的舌头,从那垂落的黑发缝隙里,长长地、一直垂到了胸口!更恐怖的是,那女鬼似乎感觉到了乔乔的目光,被黑发遮掩的面部位置,竟缓缓向上拉扯,露出了一个极其僵硬、极其怨毒的笑容!无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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