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异域之殇(1/2)
临近回北京前,我又驱车去看望爷爷奶奶,之后就准备开车回京了,车轮碾过熟悉的石桥,后视镜里,爷爷奶奶相互搀扶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缩成了冬日平原上两个模糊的黑点,融化在贴满红春联的院门轮廓里。心头那块名为“故乡”的地方,像是被车轮带起的风沙抽走了一块,空落落的,又沉甸甸的。故土难离,大抵就是这种被温柔丝线缠绕着,却又不得不挣脱远行的钝痛。
高速公路在眼前延伸,单调的灰色护栏飞速倒退。车厢里,弥漫着老家带来的、难以复制的味道:母亲亲手炸的大枣丸子的清甜,父亲熏的腊肠浓郁的油脂香,奶奶塞进来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新花生……后备箱更是被塞得如同一个移动的乡土博物馆。除了父母沉甸甸的爱,我还特意绕道县城,采购了大包小包的当地特产——给虚乙师弟的沟帮子熏鸡、锦州干豆腐,给他父母带的年份道光廿五和上好的茶叶以及两盒人参。最后,我又精心挑选了一份沉甸甸的礼品:两瓶包装典雅的五粮液,一份滋补的山珍礼盒,一份林下参,还有干果若干盒以及各种海鲜。这是给虚乙姑姑的。小院清幽,全赖姑姑姑父的照拂和信任,老人家坚持不收租金,这份情谊,只能用最朴素的感恩去回应。车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后备箱里装载的,是离愁,也是奔赴下一段温暖的念想。
几个小时的飞驰,熟悉的胡同口终于映入眼帘。车子刚在青砖小院外停稳,虚乙那清瘦的身影就像只嗅到鱼腥的猫,嗖地从门里窜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也不知是盼着我,还是盼着我身后那堆“宝藏”。
“师兄!你可算回来了!”他一边嚷嚷着,一边已经手脚麻利地去开后备箱。
“瞧你这点出息,鼻子比狗还灵。”我笑着打趣,和他一起把大包小裹卸下车。沉甸甸的不仅是行李,更是家的余温。安顿好东西,第一件事便是净手,点燃三支线香,恭恭敬敬地插入法坛的黄铜香炉。青烟袅袅,心神也随之沉淀,仿佛将一路风尘和那份离乡的怅惘,都在这静默的仪式里涤荡了一遍。
假期还剩一天尾巴。我一边整理着带回来的土产,一边对虚乙说:“明天咱俩去看看姑姑姑父,我带了些老家年货,得去拜个晚年。”
虚乙正抱着一只烧鸡研究,闻言点头:“行,我这就给姑姑打电话。对了师兄,姑姑前几天还特意提过一嘴,她有个几十年的老同事,家里好像出了点挺邪乎的事儿,急得不行。姑姑的意思,看能不能请咱俩过去瞧瞧。要不……我让姑姑把那人约她家?明天咱去姑姑那儿,正好一起聊聊?”
“成。”我应允下来,“姑姑开了口,这事得上心。”
电话很快接通,虚乙那带着点撒娇意味的京片子跟姑姑聊得热络,三言两语便定了下来:明日中午,姑姑家见。
翌日近午,阳光给冬日的京城镀上一层浅金。车子驶入朝阳区一个闹中取静的小区,停稳。我和虚乙拎着大包小裹——老家的山核桃、上好的菌菇、两瓶五粮液、还有各种海鲜——走向单元门。
按下门铃,只响了两声,门就开了。姑父那张总是乐呵呵的圆脸出现在门口,一口地道的京腔带着暖意扑面而来:“哟嗬!俩小子!麻溜儿进来!外头齁冷的,杵门口当门神呐?”他一边招呼,一边不由分说地接过我们手里最重的袋子,嘴里还念叨着,“说好了啊,中午就在这儿造!你俩谁也别想跑,陪姑父喝两盅!”
话音未落,系着围裙的姑姑也从厨房探出身,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嘴里却嗔怪着:“哎呀呀!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沉甸甸的!能来看看姑姑,比什么都强!下回再这么破费,门儿都没有啊!”她快步迎上来,作势要拍虚乙的胳膊。
我赶紧笑着解释:“姑姑,都是老家带回来的土产,不值什么钱,就图个新鲜。这酒是给姑父的,让他尝尝我们那儿的味道。”说着,把东西往玄关柜子上放。
姑父眼疾手快,一把拿起那两瓶五粮液,浓眉一挑,带着调侃:“嘿!大侄子,合着你老家是从东北搬四川去了?五粮液都成‘土特产’了?你这孩子!挣点钱容易吗?净瞎花钱!”话虽如此,他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小心翼翼地把酒放到显眼处,随即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两个厚厚的红包,不由分说就往我和虚乙手里塞,“拿着!压岁!图个吉利!”
“姑父!这可使不得!”我和虚乙慌忙推辞,手缩得像被烫着。
姑姑佯装板起脸,双手叉腰:“怎么着?嫌少?你俩要是不收,这些东西,”她指指地上那一堆,“原封不动给我拎回去!自个儿看着办!”
话说到这份上,我和虚乙对视一眼,只得苦笑着,带着点“被迫发财”的窘迫,接过了那沉甸甸的红包。姑姑姑父这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那笑容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纯粹的疼爱与接纳,瞬间驱散了我们最后一丝客气带来的局促。
换了鞋进屋,温暖的气息混合着厨房飘来的饭菜香,瞬间包裹全身。姑父拉着我和虚乙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泡上一壶香气四溢的茉莉花茶。话题自然围绕着新年展开——老家的年味如何浓,北京的庙会有多热闹,新一年的计划和期许。姑父嗓门洪亮,笑声爽朗,说起街里街坊的新鲜事眉飞色舞。虚乙在一旁陪着聊天,时不时插科打诨,气氛轻松又热闹。
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是姑姑忙碌的交响曲。她手脚极其麻利,没过多久,便招呼开饭:“来来来,菜齐了!快趁热乎!”
不大的餐厅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清蒸石斑鱼肉质雪白,油焖大虾红亮诱人,一只烤鸭外酥里嫩,金黄软糯的梅菜扣肉,还有一砂锅热气腾腾的人参鸡汤,汤色浓郁,香气扑鼻。家常的味道,却透着不寻常的用心。
“虚乙,陪你姑父好好喝点!”姑姑给虚乙的杯子斟满白酒,“大侄子开车,就喝饮料,别拘着,多吃菜!”
虚乙自然领命,端起酒杯敬姑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的气氛更加暖融。姑姑放下筷子,脸上带上了几分郑重,看向我和虚乙:“大侄子,上午电话里提的我那老姐妹,我约了她下午两点过来。唉,她家这事实在是……”姑姑叹了口气,眉头微蹙,“她那小孙子,刚上小学,年前还好好的,过完年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白天蔫蔫的没精神,老说累,夜里就惊悸,哭闹,指着墙角说‘害怕,有黑影子’。跑了好几家大医院,检查都说没毛病。后来有个老中医隐晦地提了句,是不是‘吓着了’?找过一个看事儿的,钱花了不少,孩子反而闹得更凶了。她跟我哭了好几回,我这心里也跟着揪得慌。”
姑姑的语气充满了忧虑和不忍:“你们也知道,我这人不太信这些神神叨叨的,可眼见着孩子受罪,大人也跟着熬,实在没辙了。我跟她说,我两个侄子会处理这样的事情,人特别实在。她这才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姑姑的目光带着恳切,在我们俩脸上扫过,“这是姑姑几十年的老姐妹了,为人特别厚道。看在你姑姑这张老脸上,帮帮忙,给好好看看?能帮一定帮一把!”
我放下饮料杯,迎着姑姑殷切的目光,郑重点头:“姑姑,您放心。既然是您的朋友,又是孩子的事,我们一定尽全力。下午我们仔细听听情况。”虚乙也在一旁认真附和。
姑姑闻言,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一些,长长吁了口气,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忙不迭地又给我们夹菜:“好好好!有你们这话,姑姑心里就踏实多了!快,再尝尝这个扣肉,炖了一上午呢!” 屋内的暖意,似乎又浓了几分。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餐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食物的香气与亲情的暖流交织在一起,驱散了料峭春寒,也预示着下午即将面对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寒意。
午后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窗玻璃,暖融融地铺在姑姑家客厅的地板上。刚收拾完碗筷,门铃便清脆地响了起来。姑姑快步走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阿姨,头发烫着得体的卷,穿着素雅的羊毛衫,眉眼间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正是她的老同事韩阿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