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岁暮归途(1/2)
口袋里的手机依然在嗡嗡地震动,汽车导航屏幕上跳动着“爷爷”两个字。
我按下蓝牙耳机:“爷爷!”
听筒里立刻传来爷爷洪亮而带着浓浓期盼的嗓音,穿透了车厢内的音乐:“大孙子!过年啥时候回来呀?你奶奶昨天就开始念叨,过年的鱼肉都买了一大堆了,就等你回来!”
这熟悉的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里老屋灶间弥漫的蒸汽和面香。“我刚从沈阳忙完,现在回北京,等回去我料理一下工作,过几天准到家!让奶奶别准备那么多东西了,根本吃不完,等我回去一块儿包饺子!” 我笑着回应,心头那点被案牍劳形压出的褶皱,仿佛被这通电话熨平了大半。
车轮碾过空旷的高速公路,像一支离弦的箭射向归途。冬日华北平原的田野一片萧瑟的土黄,裸露着筋骨。偶尔掠过巨大的风力发电机,白色的叶片在灰蒙蒙的天穹下缓慢转动,如同守岁的巨人。车里暖气开得很足,虚乙裹着毯子在副驾睡得昏天黑地,口水都快流到脖子里了。这小子,这几天确实累坏了。
除了中途在服务区放水、加油,我们几乎没停。八个小时的车程,在归心似箭的驱动下,竟也觉得飞快。当熟悉的“北京界”路牌被抛在身后,远处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星河倒悬,缓缓铺展开来时,虚乙揉着眼睛醒了:“唔……师兄,到了?”
“嗯,到了。”我把车开进胡同深处那座闹中取静的小院。熄火下车,冬夜清冽的空气带着熟悉的烟火气涌入肺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小院静悄悄的,月光如水银般泻在青砖地上。和虚乙一起,轻车熟路地把沉重的法器箱搬进西厢静室,归置妥当。坛布叠好,香烛收起,七星宝剑挂回墙上的剑架,做完这一切,已是深夜。虚乙打着哈欠回东厢房了,我锁好院门,重新发动车子,驶向城南我自己的家。
回到北京,处理完公司的工作,转眼间就临近新年假期,腊月二十七的北京城,已浸透在浓得化不开的年味儿里。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高楼缝隙间张灯结彩,行道树缠着俗艳的霓虹灯串,超市门口挤满了抢购年货的人潮,喧嚣中透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属于人间的暖意。城市像一台高速运转后骤然冷却的机器,节奏明显慢了下来。办公室里稀稀拉拉几个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等待放假的躁动。我处理完手头几份紧急文件,又和几个相熟的客户通了拜年电话,算是给这一年画上了一个匆忙的句点。
时间在年关的缝隙里溜得飞快。转眼便是腊月二十八的清晨。天还未亮透,汽车发动机引擎的已经轰鸣,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给爷爷的烟酒和上好的龙井,给奶奶的羊绒衫和稻香村点心匣子,给姥姥的深海鱼油和进口奶粉,给父亲的一套钓具,给母亲的一件羊绒大衣……还有虚乙非要塞进去的两大箱北京烤鸭和真空包装的卤煮火烧,说是给老家亲戚尝尝鲜。这后备箱,跟个移动的年货仓库似的!
车轮再次驶上熟悉的高速。这一次,方向是家的坐标。四个多小时的车程,窗外单调的景色因为目的地而变得生动。当导航提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公里”时,心脏竟微微加快了跳动。车子拐进熟悉的城市街道,两旁店铺都贴上了崭新的春联,挂起了红灯笼。年味儿扑面而来。
车子缓缓停在父母家楼下。单元门口,父亲的身影早已等候在那里,穿着那件去年我送的羽绒服,双手插在袖筒里,正踮着脚张望。看到我的车,他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爸!”我下车,喊了一声。
“哎!回来啦!”父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悦,他伸手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上下打量着,“瘦了!北京那地方,吃饭没个准点儿吧?” 不等我回答,他又打开后备箱,父亲乐呵呵的,开始和我一起从后备箱往外搬东西。他力气依然不小,拎起那箱酒水毫不费力,嘴里还念叨着:“你妈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念叨着你爱吃啥,做了满满一桌子!你奶奶那边也捎信儿了,让下午过去……”
大包小裹地上了楼,推开家门,一股温暖而丰盛的食物香气瞬间包裹了全身。客厅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暖洋洋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清净的气场弥漫在空气中,与上次回来时那种隐隐的滞涩阴冷截然不同。看来虚乙上次那场“净宅安镇”的法事,效果拔群。
“妈!我们回来了!”我喊了一声。
“哎哟!我的大儿子!”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快步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眼角笑出了深深的皱纹。她顾不上擦手,先拉着我的胳膊仔细看了看:“快,洗手去!菜马上就好!”
餐桌上果然摆得琳琅满目:油亮红润的红烧肉颤巍巍地堆成小山,清蒸鲈鱼瞪着无辜的眼睛,翠绿的蒜蓉菜心,金黄的炸藕合,还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韭菜猪肉馅饺子……全是记忆里最熨帖肠胃的味道。
一顿风卷残云,吃得心满意足。下午,阳光正好,我开着车,载着父母,驶向城外二十里地的老家——我出生的那个小镇。道路两旁是收割后空旷的田野,远处低矮的丘陵起伏。车子驶过熟悉的石桥,拐进一条两旁栽着高大白杨的村路,最终停在一座贴着崭新大红春联的农家院前。爷爷和奶奶早已闻声迎了出来。
“爷爷!奶奶!”我下车喊道。
“哎!我的大孙子!”奶奶一把拉住我的手,粗糙温暖的手掌紧紧握着,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爷爷则背着手站在台阶上,穿着板正的夹克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威严又慈祥的笑容,腰杆挺得笔直。
堂屋里烧着暖烘烘的土炕,炕桌上摆着瓜子花生和冻梨。我挨着爷爷坐下,奶奶给我手里塞着刚炒熟的花生。父亲陪着说话,母亲则钻进厨房帮奶奶准备晚饭去了。
“在北京,工作还顺心?”爷爷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浓茶,问道。他的目光锐利依旧,带着老党员特有的关切。
“还行,爷爷,就是忙点。”我挑了些能说的项目进展和行业见闻讲给他听。爷爷听得很认真,不时点点头,偶尔插话问几句细节。话题不知怎的,又转到了国际局势上。爷爷退休前在县里工作,一直保持着看新闻联播和读报的习惯,对国家大事格外关心。
“……你看这最近的国际形势,”爷爷放下茶缸,神情严肃起来,“某些域外大国亡我之心不死啊!处处设卡,搞什么脱钩断链!哼,我看他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咱们国家现在有底气,有定力!大飞机上天了,航母也下饺子了,空间站建起来了!这才是大国气象!” 他越说越激动,花白的眉毛微微扬起,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光芒,“想想我们年轻那会儿,一穷二白,受人欺负!现在,腰杆子硬了!这都是党的领导好啊!大孙子,你在北京,在大地方,更要好好干,为咱们国家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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